江河朝身后招招手:“根苗,你来。”
于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站了出来,他的脸有一点黑,在侯府的这些日子里,已经胖了一些,与他肌肤形成了一些反差,身上用布绳绑着一把油光铮亮的算盘,斜挎着。
他显得有些怯弱,吸了吸鼻涕,走到江河的身边。
江河溺爱地摸了一下他的头,轻声道:“有信心没有?”
小男孩叫方根苗,听到江河的话,本想说没信心,可当他抬头看到江河鼓励的目光时,心中的怯弱一扫而空。
他眨巴着清澈的眼睛,笑了,轻语道。
“有信心。”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嘶声大叫。
江河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可这一幕落到户部的官吏眼前,就是另外一种意思了。
原本以为江河只是说说而已,派出来的只是百司卫的孩子而已,没想到的是......是真正意义上的孩子。
这让他们简直要气炸了肺。
欺人太甚。
关兴言整个人像是看到了红布的公牛,瞪着双眸,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好得很!”
从始至终他只是扫了一眼那个孩子,从未拿正眼去看那个孩子,他心里的火简直要把京都所有的积雪全部融化。
老夫宦海沉浮这么多年了,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
哪怕户部的算学真不如你江河,那也不是你江小二能这般羞辱的。
“取今年的岁月来,老夫亲自来。”
关兴言愤怒至极,他要亲自下场,哪怕面对的是一个孩童,他也要亲自下场。
他要让江小二看看,户部到底是不是吃干饭的。
哪怕胜之不武,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他也不在乎了。
江小二已经骑在他的脖子上拉屎了,他还能管得了这些。
很快,有书吏取来了两本岁簿。
关兴言冷笑,看了一眼书吏手上的簿子,眸子中闪过一丝蔑视:“江检校,这里是林台县与长阳县的岁入,都已核算清楚,当然了,老夫未经手,也未看过最终数目。
林台县人口众多,老夫也不占你便宜,这林台县就于老夫来算。”
江河撇撇嘴,笑道:“关大人不必如此,尊老爱幼是云国的传统美德,老在前,幼在后,就让根苗这孩子算林台县的吧。”
关兴言一愣,随即整个人像是被十八个大汉轮流羞辱了一般,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这是赤裸裸的耻辱啊。
“好。”
关兴言随手抄起书吏手上的一本簿子,走到一边的案牍后坐下,也不做过多的争辩。
江河拍了拍方根苗的后背,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方根苗这才迈步走到书吏的面前,先是躬身作揖,而后才取了簿子,板板正正地坐到了案牍后,将斜跨在身上的算盘取下,摆好,算盘珠子全部拨回原位,正襟危坐,等着开始。
看到这一幕的江河,心里不知道有多欣慰。
哎呀呀,看看,多听话多懂礼貌的孩子啊。
“准备好了么关大人?”江河笑眯眯地问道。
关兴言扫了一眼对面的方根苗:“随时。”
而后,整个人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到了此时,关兴言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算学,需要的是心平气和,越是心急,反而会错误频出。
“那么......便开始吧。”
随着江河的话音落下,关兴言抄起毛笔,开始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
江河只是扫了一眼,就没兴趣了。
嘁,最简单的加减还在列公式去算,就这样,还想和侯府的孩子去比?
简直就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
反观方根苗这边,他拿着炭笔,不急不慢地翻起簿子,开始记录那里面的数字,哪里需要加,哪里需要减,分开两排。
蒋明德五味杂陈地左右四顾,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用的是与江河一样的方法,只这一步,便已领先户部了,就是不知道算得会不会与江河一样的准确。
班房中,安静了下来,有的只是方根苗刷刷的抄写声,还有偶尔吸鼻涕的声音。
江河寻了一个位置坐下,气定神闲。
胜负在他看来,已经分晓,实是有些无聊。
两方人马,户部官吏脸上,也是气定神闲,在他们看来,左侍郎大人亲自出马,必将那个叫方根苗的孩子斩于马下,狠狠地抽江小二那个狗东西一巴掌,让他嚣张不起来,最后灰溜溜地滚出户部。
反观江河带来的人,同样是胸有成竹。
无论是对于江河,还是方根苗,他们都是无比的信任。
很快,小小的簿子,方根苗便抄写完毕,又重新翻过簿子,仔细核对了一遍无误后,将算盘摆到了身前。
‘啪啪啪’
班房中响起了拨打算盘的声音,声音响脆,干净利落。
不过,这个声音在户部的官吏耳中却是让人心烦气躁起来。
关兴言的眉头挑了挑,算盘的声音有些干扰到他了。
他习惯于在安静的环境中算账,倘若有一些外来的声音,往往会让他静不下心来。
可那个‘啪啪啪’的算盘声一直在耳边回荡,偏偏还不能制止,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握着毛笔的手上,青筋暴起。
这时,有户部的官员看不下去了,他怒声道:“停一下。”
方根苗茫然地停了下来,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自己刚算完还没验算呢?怎么让他停下来了?难道对面的爷爷已经算完了?
方根苗一想到这个,小脸刷地一下白了,扭头去看向江河。
江河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怎么了?”江河道。
“算学人人皆知的事,要安静,不可吵闹,可这算盘的声音一直在干扰关大人,让关大人如何继续算下去?”
我去......
听到这句话的江河都惊呆了。
这特么属于小学生的题目,还特么的需要干扰吗?这是算盘声啊,又不是噪音,还能不能要点脸了啊?
关兴言的老脸红了红,他没有主动提出的原因就是,与自己比拼的是个孩童,他多多少少还要点脸。
可户部的官员提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反正不是自己说的。
江河的嘴角疯狂抽搐,他看了一眼方根苗道。
“根苗,去外面算,不怕冷吧?”
方根苗重重地点头。
江河示意百司卫的人将案牍搬到了屋外。
“给孩子打把伞,啧啧......真够折腾的。”
江河后面的话不知道是对那个官员说的,还是对关兴言说的。
总之,两人的脸上都是红了一片。
蒋明德无力地垂下了头,从这点上来看,他心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