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怎么还有闲工夫来我这里？”
谢逸有些不适里头烟熏缭绕的昏暗，看不清崔柔在做什么东西，晦暗幽寂的光打在她妩媚娇艳的脸上，有些令人发怵。
崔柔捣药的姿势一顿，眸光中流露出惊讶，余光落在谢逸的脖子上，眼尾微挑，转身在一架子的药材箱里翻找，将东西递给谢逸。
“你俩可真不把我们这群人当外人，芙蓉膏，给你打八折，八百两。”
不是已经好了？
谢逸拿出铜镜，没伤口。
“你这人的心眼怕不是都用在赚钱和唬人身上了。”崔瑶将鬓角的碎发理正，水灵化镜，飞到谢逸手上，“自己看看，还是青红的，纵欲伤身，更何况蛇类灵宠，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
燕行的心眼子应该都用在他身上。
他说怎么一路遇见弟子都低头走路。
“谢了，不过能不能再便宜点，咱们也算有点交情。”
“别别别，不熟，顶多算是认识，今天的药钱我还没问你结呢，记得把余师弟那份一起垫付，你到时候自己去找他要去，反正他也不差钱。”
“麻烦你以后给我们上汤药，而不是药材乱炖。”
“你找我是要问何事？如果是关于疫病之事我还给不了你答复。”
“我已经听崔瑶说此毒极为罕见，若是寻常的疫病也断不会拖到现在。”
“昨日死了多少人？”
“我以为你会实时关注。”毕竟对于医者而言，时间就是生命。
“我也想，只是我所经手的灵药不乏有副作用极强的，有些药材金贵，我出去一趟得沐浴三天，更划不来。”
“前线伤亡的士兵不知凡几，每日染病而故的普通百姓少说也得上百人，今日未时统计了一次，又比昨日翻了两番。”
崔柔捣药的动作微滞，“我也不是神仙，再等几日，我给你答复。”
“我也没把你当神仙许愿，你有头绪了吗？”
“这疫病毒源中许多灵药极其罕见，并非一时半刻就能寻到。”崔柔写了几味药，谢逸看着纸上的名字眉头紧锁，直到崔柔写完才开口，“若是谋财害命，这些天材地宝应该用不到才对。”
“若并不是用来害人的呢？”
“你的意思是紫衣下的并非是毒？”
“似毒非毒，崔瑶应该已经和你说了能够让濒死者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神智暂存，但还有一点，它并不会传到你我身上。”
“是没有弟子染上。”
“因为它本就无毒，但是功效过于强悍凡人之躯根本无力抵抗，而它极易挥发流传，这里面有些灵植甚至只出现在典籍中，我若是鸢尾，断断不会用这些有价无市的宝贝去炼挑起疫病的毒药，虽然形如瘟疫耗人至死，但是它的功效却更像另一绝迹的仙药。”
“是何药？”
“两仪往生花，唯有此花能够长时间加持魂体不败，这也是这毒难解的地方。”
谢逸接过崔柔递过来的残卷，唯有一幅模糊的画以及一行字：神灵眷顾之花，花叶相伴，死生相随，塑生机、锻精魄，神魂永驻。
“说的像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真的存在吗？”
“绝对不可能在此界存在！”崔柔的音调很坚定，神情肃穆，“修仙界的灵气孕养不出两仪往生花，但是这疫病之毒的功效实在太像两仪往生花，这才最可疑！”
“鸢尾的修为很高，她研制这样的东西也许是在为飞升做准备。”
“也许吧，但是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研制这种东西，这毒很棘手倒是真的。”
将调好的药剂拿出来，语气有些凝重，“这是我配的初版解药，只是并不能完全解毒，这只药剂的药效极猛，若是用了，并非所有人都能活。”
谢逸盯着崔柔看了会儿，沉默着将封口打开，用手清扇，药味钻入，眉头紧蹙，将它重新封起来。
“山鬼（灵药）只要一钱便可让人精力旺盛，这里面却放了十倍不止，崔柔，你是医者，不会不知中了疫病之毒的患者身体有多孱弱，这不是救人，而是赌命。”
“我知，我已经试了上万种方法，我既然拿给你就是因为已无他法，俞城如今未染病的普通百姓人人还能有口饭吃才勉强维持如今的安逸，但是再过三日，十日，一月，恐惧和不安迟早会撕开虚伪的平静。”
白色的瓷瓶被谢逸握的很紧，指尖泛白，将药剂放在桌上。
抬眼，余光瞥到崔柔的往日莹润光滑的指甲此刻染上黑色的汁液，凹凸不平，微怔，空气似乎有些冷凝，谢逸轻声说了句“多谢”。
“我可不喜欢嘴上那一套，你还不如多给我介绍几个你们扶光宗的弟子，我瞧着余乐人水灵还有几分呆呆地可爱，我就很中意。”
谢逸还未开口，偏房的门被打开，入眼的是一个小男生，面色苍白如纸，仿佛没有一丝血色，就像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青色的血管肉眼可分辨，苍白的脸色中透出一股无法掩饰的阴郁之色，抱着崔柔的腰不撒手。
“姐姐，你已经有我了。”
“嗯……咳咳咳……你也挺忙的，彼此彼此。”谢逸摸了摸鼻子，视线外移，这小孩看着比他这具身体的年龄还小。
“小孩，我收下你是因为你识趣，别越界。”崔柔笑得很勉强，几度示意他松手，但是圈的越来越紧，脸上还挂着可怜兮兮的微笑。
“有点眼熟……”
“你们认识？”
“不认识，只是觉得这语气我哪里听过。”这场景他怎么总觉得似曾相识。
“姐姐，我很有用的，我可以为你试更多的毒，别去找其他人。”
“这是……药人？”
听闻药王谷中以活人养药试毒，是为数不多的被修仙界诟病的恶俗，也因此让药王谷济世救人的好名声大打折扣。
“嗯……他叫姜无，跟在我身边快有十年了，大灾之后我担心疫病肆虐，便将他也一道带来了，他是唯一能够染上此毒不死的药人。”
姜无不想惹恼崔柔，乖乖的坐在凳子上，眼睛亮亮的一直追随着崔柔。
崔柔转身继续摆弄她的瓶瓶罐罐。
“哥哥，姐姐人很好的，我是孤儿，是姐姐收留我给我家，我最喜欢姐姐。”
谢逸微微颔首，继续方才的话题。
“这药剂你何时做好的？”
崔柔没开口，依旧在适配药方。
“这个药七日前我试过，那时候崔瑶姐姐也在，她还和姐姐吵了一架。”
良久的沉默后，谢逸又问，不过这次不是问崔柔而是姜无，“你觉得你姐姐还能配出更好的解药吗？”
“我觉得不成，姐姐过目不忘且精通医术以前从不会留没用的药剂占地方，这瓶药她一直藏着应该是没把握的，她已经连着三个晚上没睡过，我不想她继续下去。”
谢逸近看，能够辨别他的每一根经脉，周身能闻到一股由内而外散发的药香。
“崔柔，刚才我一直没说，你现在看起来有点显老。”
崔柔将草药放下，转身狐疑的看着二人，桃花眼里暗含着不可思议，视线落在谢逸身上，仿佛在说“你在说谁老？”
“姐姐是修仙界第一美人一点都不老。”姜无反驳完垂着头小声补充了一句，“就是眉心有了一点淡淡的痕迹，感觉很疲惫。”
崔柔整个人都不好了，急忙召唤水镜，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发髻乱了，眼下还有青黑一片，额头有细微的皱纹，看起来瞬间像是老了好几岁。
“你们先出去，我去重新洗漱着装，我竟然这么乱糟糟的，这要是被那群臭东西看到我能被笑死。”
二人被请出去，姜无刚一出门就贴心的靠近谢逸小声嘀咕道，“就是修仙界那群臭八婆，每天传我姐姐抢他们男人，我姐姐明明洁身自好，是那群苍蝇烦人非要粘上来，凭他们也配。”
“你今年多大了？看着很小，是因为试药所致？”
姜无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迷，“我也不知自己具体多少岁。”
秋风扫落院里的残叶，姜无穿的很少，人却站的笔直。
“解药我也会配，如果最后姐姐还是狠不下心做决定的话你可以找我。”
“你想过离开药王谷吗？”
药人，如同工具。
“没有哎。”
“你的身体……”未尽之语二人心知肚明。
“你离我远些，我的血很毒。”
“试毒养药，折损生机，终归是不好。”
“离开了药王谷我这样的怪胎又能去哪里？世人皆知药王谷有药人，谁又说的出我们的归途在何处？”
“是我多言。”
“你赶紧回去吧，姐姐等会儿还要与我一起研制解药，你长的太好看，我不放心你。”
谢逸被推着，姜无的力气大的很，比他一个正常人还有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