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与张择端已经领着一群官员,跟随着后勤运输车队昼夜向斡鲁朵城赶来,王伦赐张叔夜一支仿刘氏汉朝的节杖,张叔夜拄在手中根本舍不得松开。
这可是“赐节”啊,虽然真正的“持节”在岳飞手中,但一想到能够效仿先贤苏武,张叔夜就激动得浑身颤抖。
老先生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在前宋时的万种憋屈,就随着洪武年间的昂扬奋发彻底消散,这才是我泱泱华夏、中原王朝该有的气象啊!
张叔夜一行人是从大定府经临潢府直抵捕鱼儿湖南岸,然后转道向西,沿着弓卢水向斡鲁朵城进发的,这一路只有岳飞大军行进时留下的一点儿车辙印,根本就没有合适的道路修建过来。
在弓卢水中游,张叔夜停歇了两日,这里已经被岳飞划定为乞颜部的新牧场,合不勒迁徙了些部落民前来,这些牧民百姓们好奇且敬畏地注视着这一支打着汉家旗号的队伍。
随行的民间商队自发地开设了集市,弓卢水的北岸也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有岳飞大军在前,汉军的军纪让许多漠北牧民第一次有了模糊的“王者之师”的概念。
戒备心理与隔阂已经初步消失,于是迁徙而来的牧民们也试着与汉人们接触,然后欣喜地发现,彼此之间的差别并不大,除了语言、饮食习惯、服饰不同之外,所有人都是为了生存和生活而奔波着、忙碌着。
一支小小的传令骑兵队伍风尘仆仆地赶来,给张叔夜送来了西夏战场最新的情报。
张叔夜激动得将捷报反复看了数遍,高声大喊:“张工部何在?”他问的是工部侍郎张择端,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这个朋友。
张择端此时正在带着一群徒弟和几个工部的官吏在弓卢水附近视察,在张择端的要求下,几个徒弟已经开始以木炭笔绘制图形,工部的官吏则讨论起了在何处设驿站、商栈,从而加强中原的辐射与影响力。
“小张,小张!”
张叔夜比张择端年长近二十岁,张择端正站在一辆马车的车厢顶部向远处眺望,听见远处有人高呼,回头一看,张叔夜策马狂奔而来,慌忙从车厢顶部跳了下来。
“好消息,好消息啊!”张叔夜勒住马,以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敏捷从马背上跳下来,声音都带着欢喜。
一群工部的官吏立刻围了上来,听到张叔夜将送来的捷报说了一遍,欢呼声顿时在弓卢水畔响起。
灵武郡公吴玠击破灵州西平府,曲阜郡公鲁智深进抵静州东,秦国公韩世忠北破定州,将兴庆府三面包围,西夏灭国在即!
对于从前宋时代过来的不少官员和百姓们而言,西夏就仿佛是宋朝身上无法遮盖的脓疮一般,无论前宋的皇帝们如何对内治理天下,让西夏独立始终是前宋无法掩饰的痛!
前宋与辽国对峙,辽毕竟是大国,打不过也说得过去,但西夏小国,却在西北顽强存在了百余年,这让前宋的一切粉饰都成为了笑话!
在王伦称帝后,由于金国并未对中原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许多中原人并不认为辽国南京道汉人与自己是一样的,所以朝廷灭金国,许多官员并不以为然。
眼下西夏也快要被灭了,这对于许多人而言,前宋时期无法摆脱的耻辱,总算是要一朝得雪了,这才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啊!
“咱们要快些出发,前去与楚国公会面,将这个捷报通报了!”
张叔夜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一般,激动地说,这样的长途跋涉,张叔夜的身体着实有些吃不消,但他现在已经忘却了所有身体上的疲惫。
“那就快些出发!”张择端也不反对。
于是半个月后,二张便在狼居胥山以南遇到了前来迎接的岳飞诸将,传令兵将西夏的消息通报后,欢喜的岳飞当即下令犒劳诸军。
于是接下来张叔夜不顾劳苦,亲自带队考察,确认了冠军侯霍去病封狼居胥是在哪座山,唯一让他惋惜的是,沧海桑田一千余年后,已经再也找寻不到半点当年的踪迹了。
接下来就是讨论祭祀上天的庆典流程,岳飞认为宜隆重不宜繁琐,张叔夜其实是很想反对的,但若是按照华夏皇帝祭天的规模,还需要从中原调运大量的物资和人力,肯定是行不动的。
于是一个简单而隆重的仪式就选定在了八月十五日中秋节的上午。
汉军将士以及受召集、有资格参加的草原诸部头领和牧民骑兵们,沿着山道排列,旗帜高展,一直延伸到了山顶。
夏日草原的烈风吹拂,将汉军将士们整齐而粗犷的歌声远远地向南方传了过去。
“天地相震荡,回薄不知穷。人物禀常格,有始必有终。年时俯仰过,功名宜速崇。壮士怀愤激,安能守虚冲。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长剑横九野,高冠拂玄穹。慷慨成素霓,啸吒起清风。震响骇八荒,奋威曜四戎。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 ”
这是西晋名臣张华所写的《壮士篇》,赵佶在位时喜欢音律,曾效仿汉武帝,也设了个大晟乐府,王伦称帝后仍旧保留了这一机构,将其归入太常寺。
王伦有些遗憾的是,他没有见到那位编撰了《乐府诗集》的郭茂倩,这位宋英宗时期的太常博士,在赵佶称帝的前一年就已经去世了。
岳飞组建神武军后,为了挑选军歌,特意拜访了太常寺乐府,最终选定了这首诗改编的歌曲,因为岳飞实在太喜欢“驰骋大漠中”这一句了。
三十多岁的楚国公盛装肃穆立在前列,他握着腰中宝剑,回首望着立在身后的诸将、众官吏,所有人眼神中坚定带着热切。
从山脚下汉军士兵们传来的歌声未歇,岳飞情绪激昂,忍不住也放声高歌了起来。
他很清楚,自己这是代天子祭祀上天,这么为人臣最高的荣耀,如果不是王伦不加任何防备的信任,放眼天下,又有什么人能够做到这般呢?
“独步圣明世!”岳飞高唱着这一句,想到自己是多么幸运啊,居然能够遇到王伦这般圣明的皇帝,此生复何求?唯有将这条性命,献给陛下,献给天下苍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