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灵脉枯竭仅剩四天。
沈墨安排着伙伴们一遍又一遍的巡查，实际上是有两个目的。
第一，寻找周十三以及幻境锚点。
第二，找到挽救蓬莱灵脉除活祭以外的其他方法。
无法达成这两个目的，这次的任务不仅会失败，周十三也在劫难逃。
可结果显而易见，经过多日的努力，他们仍旧一无所获。
沈墨不是没想过求助，可他们现在的状态，争取不到任何人的信任。九尾狐秀娥整日像条小尾巴，寸步不离地跟着江映月和张渊。
好不容易抓到她回到领地生闷气的独处机会，赤狐不由分说地从房梁上跳下来，打翻桌上的茶水，紧接着金毛从桌下窜出，艰难地握住红椒在木桌上写下信息。
几只不速之客的到来倒没有让九尾狐生气，见那金毛犬如此认真地握笔写字，她反倒觉得有些新奇，便不着急动手赶走。
她好奇地挑眉，仔细端详了一会，茫然写在脸上。
完蛋，老板娘难不成现在还不识字！
林茉凑近一瞧，茶水构成的笔画糊成一团，让一介狐妖来辨清这鬼画符着实有些为难了。
秀娥重新回到躺椅上，轻纱滑落露出香肩，九条狐尾在身后轻轻推着摇椅，她搅着手指，若有所思。
深更半夜，一只面生的赤狐带着一群莫名其妙的动物们闯进她的房间，在她的木桌上瞎划拉，然后围成一团瞎叫唤。
她虽然对底下的狐狸们比较纵容，何时到了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步？
“小赤狐，有什么事，你用狐语说不就成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
沈墨明显感觉到背后几道冷飕飕的视线。
秀娥长腿交叠，波光粼粼的紫瞳神秘幽暗，只见眼前这只修为近乎为0，毛色漂亮的赤狐犹犹豫豫着走近，狐耳耷拉着，神情扭捏，在她彻底失去耐心之前终于开口。
“嗷……嗷嗷……”
安静的房间内，这一声似狐非狐，似犬非犬，似人非人的叫声在秀娥的耳朵里尤其刺耳。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双能听见风吹落叶的耳朵出了问题，都不敢相信这两声古怪的嗷嗷是这只狐狸发出来的。
这孩子……
被其他妖夺舍了么？
九尾狐的眼神瞬间变得谨慎起来。
沈墨回头朝伙伴们狂喊：“我根本不会讲狐语啊！”
紧接着，没有丝毫的预警，大家七嘴八舌地向她讲述目前的状况，可在不明所以的九尾狐妖听来，鸟鸣、鹤唳、犬吠乱七八糟的，一齐在房间中炸开来。
实在是，太吵了！
九尾狐秀娥揉着眉心，映月和那个臭男人跑了本来就烦。她忍住杀意，只将长尾一扫。
沈墨等人被轰出门外，再想接近，已是绝无可能。
——
黄昏消弭前，大家重新回到破木屋集合。
鹌鹑万元看起来是几人中威胁性最低的，派他去跟踪已是大罗境的张渊更安全，只听万元如数家珍:“采集草药不小心碰到手五次，海边喂章举两次，圣女摔倒渊叔当肉垫一次，老板娘生气和渊叔打架一次。”
林茉扯扯嘴角，“好了。不必再说了。”
“我和方正儒倒是在精灵族听到了有意思的。”
在离开海岸边后，宋若和方正儒来到精灵族的领地。
妖气充盈的生命树错节盘根，枝叶繁茂，生机盎然。树洞外不见一个守卫，花妖树妖们笑声如铃，伸着懒腰，眼见着陌生来客走近却毫不在意。
精灵族平日里的管辖倒也不至如此松散，只是今日学院派来的几名法修与普通精灵士兵切磋弓术，引得生命树内热闹非凡，人头攒动。
一只白鹤受吵闹声吸引而来，这个解释倒也没什么问题。绿色的瞳孔仅仅瞥来一眼，便挪开视线。
最后一支苍翠木箭直直刺穿箭靶，胜负已分，这名苍穹学院的木灵根法修学生夺得第一，周围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由精灵王为冠军戴上精致的花环作为桂冠，一颗剔透的绿色晶石从精灵王的掌间翻出，晶石散发着极致浓郁的灵气，如果将它吸收，至少能让那个法修实力无条件增幅百分之三。
“一点小彩头。”精灵王将宝石递出，作为精灵族之首，面对一个比自己弱小数千倍的人类，他竟然毫无傲慢之意，反而处处彰显尊重。
比起面对林茉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宋若深觉不可思议，古籍中人妖两族虽不似与魔族那般血海深仇，却也从未有过如此和谐的时刻。
只见那法修少年大大方方地接过绿晶石，随即又从袋中取出一封信笺。
“精灵王殿下，这是灵族族长托我转交给你的邀请函。明晚亥时，西海岸边将举行灵族禋祀，向天祈福，邀请各位共襄盛举。”
——
“禋祀？”万元念叨着这个极为陌生的词汇。
沈墨立即作出解释，“禋祀是一种野祀，祭祀者在野外架树枝干柴，置各种祭品于其上，然后点火焚烧，使烟气上达于天，供天神享用。”
方正儒接过话头继续补充确认，“的确有处岸边进行了布置，离村子比较远，需要花点时间才能抵达。”
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段举行祭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根据已知结果推理过程没什么难度，如果沈墨是凶手，一定会选在这个时间行动。
没能提前找到凶手的藏匿地点，他们已经失去了最大的先机。
沈墨不得不以最坏的可能性作考虑，倘若一切事物都将按照二十二年前的轨迹前进，那这幻境就是一场无解的回忆，如梦泡影。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对目标进行寸步不离的跟踪，即便被发现，也不能离开。”
到了这个关头，再多的部署都是无用功，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所能做的很少，只希望在这紧密的观察下，能在关键时刻提供帮助。
“对了万元，你这副模样也太明显了些，被发现的风险很大。”
万元抖抖浑圆的身子，侧身露出背上的深黑盒子。
这盒子它反复试了几次，取不下来也打不开，它们也无法感知里面是否有灵气波动，一时间拿这盒子真是毫无办法。
好在它背着盒子没出现什么不适的现象，就当作负重训练了。
“没事，我跟着渊叔和圣女，他们俩总将我认成鸳鸯，完全不管我。”
林茉躺在金毛头顶，摇头叹息：“恋爱中的人，还真是盲目。连鹌鹑和鸳鸯都分不清。”
夜幕下，诡谲涌动，人心沉浮。
禋祀祭典如期而至，岛上大多数妖族都收到了请帖，此时的西海岸边可谓是宾客如云。
彩色的幡旗随风飘摇，伴随着铜铃鼓声，沙滩边燃起了连岸篝火，红色的明火与紫色的妖火争辉。
一尊巨大的四足青铜鼎中熊熊烈焰燃烧，青白的烟不受海风影响，垂直升上青天。
鼎前的贡桌上摆放着无数贡品，两侧插满了红香烛，可见此次祭祀的重视程度。
朝露身旁的空碗叠得高高的，似乎在和同桌的体修比食量，齐玄真抬起剑鞘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小丫头这才安分点。
张渊倒是怎么坐都坐不住，上蹿下跳地像只猴，远远地还有只鹌鹑也在扑腾着寻找些什么。
“别找了，映月不在这。”九尾狐轻敲桌面，拦住了想要离开的张渊。
“一炷香要多久，她怎么还不回来？”张渊手里掂量着蟠桃，江映月去拜神敬香，叫他在这好生等着，可人却不见了。
“你不着急？”张渊狐疑地瞥了眼身旁的狐狸，这家伙平常可是恨不得黏在江映月身上。
登岛不足四个月的张渊自然不知道有关“祭祀”的秘密。
祭祀可以称其为一种行动代号，指代灵脉出现问题，灵族人正要开始进行修复。向所有妖族发出的邀请函便是信号，修复工作一经开始，妖族都会选择自行回避，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
参与海岸边的祭祀庆典，便是几位妖族领头人物的态度，而真正的祭祀点，正是在村庄里的祠堂内。
一块石子和一只红椒静静地躺在祠堂角落处，今夜似有阴云密布，连月亮都不见踪迹，祠堂内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
不知过去了多久，锁链撞击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一道道铁锁打开，沉重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火红明亮的烛光倾泻而入，大祭司佝偻的身形也被拉得细长，他披着黑袍站在人群前头，点燃圣火。
除祭司以外，所有进入祠堂的灵族人皆身着白袍，男男女女分列两侧跨入门槛。
一盏盏烛火点亮，平日里几乎无人进出的祠堂里竟然一尘不染，巨大的神龛内是林茉从未见过的断臂神像，独手捧花，眼含慈悲怜悯。
三足青铜巨鼎立在院中央，火星四溅，噼啪作响，族人依次上前叩首焚香，无人言语。
为保证祭祀安全完成，在今日，村内所有家禽都被关在同一处废弃木屋内。这个时间点，动物们都懒趴趴地打瞌睡，赶狗的汉子仅仅是将门闩挂上，没有落锁。
可他显然没有想到，会有只疯了的金毛拼命撞门，屋内其他鸡犬都向它投来莫名其妙的眼神，这么晚不睡觉，这还是狗吗？
一次次不要命的猛烈撞击，总算是将那块木板撞了下来，周星星忍着疼，头也不回地逃出木屋。
除了周星星，其他家禽们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毕竟上次那只不听话的已经被宰了吃掉了，谁也不想步其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