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大司马府。
上官家刚刚给他送来了一份出兵秦国的手谕。
这份手谕处处不合规格,印玺还是考烈王而非现任君王的,新王印玺三天内就会做出来,至于这么着急吗?
太庙祭祀后,相国大人闭门谢客,他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现在,唯一能阻止这件事的人,便是新王。
楚国旧宫。
熊悍坐在朝堂之上,还不太习惯身份的改变。
底下的大臣和那位姓芈的官大夫一样,一直在说服他攻打秦国。
楚国与秦国有深仇大恨,可无论哪一方输了,跟他一样的人都会没饭吃,甚至死去,他并不希望这样。
这时,原先称病不上的大司马匆匆赶问道,呈上手谕道:“臣凭这份手谕无法调动兵马,请王上责罚。”
大司马一手以退为进,表面上是坦陈自己失职,实则提醒这位刚上任的君主,有人挖了一个坑。
熊悍从公公手中接过布帛,打开一看:“我没发布过这样的手谕,谁敢伪造王命?!来人,说说这该当何罪!”
他一扬手,把布帛扔在台阶下,好让每个大臣都看到它。
底下近百号人,没一个敢吭声,可心里一个个都清楚一定是上官家所为。
“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是不是?”熊悍的声音并不高,但却透着威严。
他在朝上看了几圈,问身边的公公道,“相国大人去哪了?”
“传相国黄歇觐见!”公公的声音传出大殿,传出楚宫,一直传到相国府。
短短两个时辰,上官家便有十几人因参与伪造王命而获罪下狱。
芈子兰有些慌了,他以为黄歇从此一蹶不振,谁知出手比以前还狠,看样子这是要替他儿子扫平前路啊。
他现在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因为想知道自己能不得到天命,而用自己的血去混淆楚王鼎的判断。
现在这小子已经是楚王了,还是他一手扶上去的,现在却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既然那小子能得到天命,这不说明他也有资格坐上王位?
唯今之计,只有除掉他们父子,然后再问天意,那大楚的一切岂不就尽在他一人掌握?
想到这里他不禁哈哈大笑,然后,他的脸色很快变得阴沉,吩咐道:“去把李园找来。”
很快,李园便来了,见到芈子兰他十分恭敬,没想到他真能把外甥扶上王位,可他那外甥当了王上就翻脸了,他可什么好处也没捞到,这像话吗?
不像话!
这次这位官大夫又来找自己,他大小要给自己找个官当当。
一进大堂,他见芈子兰正坐着悠悠地喝茶,便说道:“大人想让我办事,怎么着也得给我一点相应的权力吧?”
芈子兰刚举起茶碗,听他这样说,看了他一眼道:“那封你为相国怎样?没有比这个官更大的了,你干得了吗?”
相国?那不是跟他的主人……哎哟,他以前那是想也不敢想,现在嘛,哼,他外甥都是王上了,做舅舅的当个相国过分吗?
一点也不过分!
“那还不得靠大人多多提携,”李园一脸谄笑。
“行,”芈子兰把茶碗放在桌上,说道,转头盯着李园,一字一句说道,“你把黄歇干掉,你就接替他成为相国。”
李园从未见过如此怨毒的眼神,吓了一跳:“大人,您……您说得这可是杀人的大罪呀……”
“没错,你要想得到你得不到的,你就要去做你做不到的,你不敢,自有别人敢,到时别人当上了相国,你可别后悔,”芈子兰说罢一摆手,“送客。”
李园灰溜溜地回到宾馆,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虽然外甥不见自己,但也赏赐了千两黄金和不少良田,回乡下做个富家翁,几辈子都吃不完,罢了罢了,还是带着妹妹回乡下过几年太平日子吧。
谁知,刚进门妹妹就迎上来,喜滋滋地说道:“哥哥,你现在可是贵人了,能不能把我也弄进宫去?我儿子现在是王上了,我怎么着也得是个太后吧?”
李园听着妹妹似乎是在嘲讽他,不由一阵心烦意乱:“去去去!你听听你说得是人话……”
李嫣嫣也不恼,将手往屋内一指,只见芈王爷府上的管家,正坐在上首喝茶,那架势简直与芈子兰一模一样。
“芈大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李园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碎银,偷偷塞了过去。
“我们主上可不是食言而肥的人,希望李大人也不要忘记答应过主上的话。”芈大爷不动声色收了碎银,掸了掸衣服站了起来。
什么?李园懵了,他答应什么了?
芈管家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的托盘上看了一眼,里面一件墨绿一品大员的官袍,丝绸的光面反射着低调而柔和的光,一双粉底皂靴,穿上不仅身高上高人一等,地位上也高人一等。
旁边还有一块红布包里的方形物体,怕不是官员的印信?
李园吓了一跳,芈子兰这是玩真的?
芈管家走了以后,李园拆开那个红布包,竟然真的是一枚沉甸甸相国大印!
可杀人这专业性太强的手艺活,他干不了,但这绿油油的官袍,仿佛像一只无形的手,不停地招呼着他,让他走上一条不归路。
他决定先去见见自己的外甥,问问他这相国到底算数不算数,然后他再考虑要不要帮那个芈王爷。
在李嫣嫣的帮助下,他得意洋洋地穿上绿官袍,叫了一顶滑杆,一路招摇过市,往宫里去了。
此时,楚宫书房。
熊悍正在处理公务,他从小在相国府帮佣,见过不少达官贵人进出府邸,很多政务都耳濡目染,处理起来并无难度。
这时一份奏章引起了他的注意,里面弹劾黄歇欺君罔上,滥用职权等十条大不敬之罪。
这几天上官家族递上来不少弹劾黄歇的帖子,都被他搁置一旁,这一份不消说一定出自那位芈王爷。
他们你死我活的争斗让熊悍触目惊心,他希望能替父亲解决这些矛盾。
他很清楚自己并非楚王血脉,一旦他寻觅到合适的新君便会将王位禅让,他希望在那之前能真正为楚国的百姓做点事。
他希望能跟父亲好好谈谈,得到他的指点。
“传相国大人觐见。”他沉思了一番说道。
这时,一个公公进来说道:“李园求见。”
“他来干什么?”熊悍一阵皱眉,舅舅除了要官职,还能干什么?
“外甥,舅舅能帮你的事多去了,”李园背着手,迈着方步大大咧咧走了进来。
熊悍大吃一惊:“你,你怎么穿着相国的官服?冒充官员,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还不赶紧脱了。”
“外甥,这可是芈王爷亲口许诺,怎么,到了你这儿就不算数了?”李园很不高兴,他这才高兴多久?合着这相国的皮肤是个体验卡?
熊悍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芈子兰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这个朝堂到底姓熊还是姓芈?
“那我再去问问芈王爷?”李园见外甥脸黑如墨,便想溜了。
“不用了,叫芈子兰过来,我们当场说清楚,”熊悍冷着脸,也不看李园,对旁边的公公吩咐道。
芈子兰一进宫便见到黄歇的青铜车缓缓驶进宫去,忽然,他有了一个主意,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他叫来两个侍卫,低声吩咐一番,然后这两个侍卫在芈子兰的马车的掩护下,纵身一跃,跳上高墙,消失在了宫墙夹道之,中。
楚宫书房。
熊悍正继续处理公务,把李园晾在一边。
突然,他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只听一个小公公在窗下十分慌张地说道:“不好了!相国大人被行刺了!就在棘门!”
熊悍一听,脑袋嗡地一声,大喊:“来人,立刻带我过去!”
当熊悍赶到时,几个蜀山的高级特工正与宫廷禁卫斗到一起,芈子兰就躲在一旁观看。
他没想到宫庭禁卫大多是黄歇的的人,见他有危险,一个个不要命地保护他,那两个蜀山特工既然暴露了,那他就多叫些人来,总之黄歇今天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给我抓住他!”熊悍一眼就看到了躲在暗处的芈子兰,站起来指着他的车说道。
黄歇本坐在车上,他的车夫都是从战场上退伍的老兵,将他的车停在了一个无法偷袭的角落。
可他见到熊悍出现,一阵焦急,想要让他赶紧离开这里,便下车向熊悍走去。
这时,熊悍看到角落里一点银光,直射黄歇,他飞扑上去:“父亲,小心!”
黄歇在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身体很强壮,就跟他年轻时一般。
“你……你叫我什么?”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扶住了这个年轻人。
“父亲,我是你的……”他看着黄歇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可下一刻他双目失焦,身体软了下去,但他死死抓住黄歇的手臂,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不要打仗……”
然后他意犹未尽地倒了下去,黄歇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还插着一根银针。
“抓住刺客!要活的!”黄歇的声音如冰一样冷。
芈子兰还想溜走,却被几柄长戟拦住了去路,宫庭禁卫精锐尽出,把躲在暗处的蜀山特工尽数抓获。
追过来的李园看到这一幕,两腿一软坐倒在地,他的摇钱树可算是一棵都不剩了。
蜀山特工全上了配合调查名单,总部和分部全被不明原因的大火烧毁,这个流传了百年的楚国情报机构转眼蒸发。
芈子兰下狱,押后再审。
银针被传送天庭检测,证实与昌平君中的毒一模一样。
芈氏一族谋害王嗣和朝中大臣,证据确凿,被诛九族,斩立决。
芈王府被贴上封条,男丁被集中到门口,斩了一天一夜,女性全都发配岭南为奴。
原本熙熙攘攘的门庭,在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如同鬼屋一般。
上官家族的势力,彻底退出了楚国的权力舞台。
黄歇压住楚国大军,大力推进楚郡改革,于一个月后正式向秦国提交管理权移交文书。
而他也不再是楚国的相国,当他经过一夜忙碌,离开楚国旧宫的时候,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
朱红的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他看了一眼蓝色的天空,一如他让先王离开秦宫的那一天。
当时,他就预见到楚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事实上先王也做到了,在乱世之中保全了楚国。
而现在楚国将再次发生改变,时代的洪流会冲刷掉楚国的旧貌,为她换上新颜。
此乃后话,时间回到一个月前,就在黄歇奉命入宫,调查上官家伪造手谕的时候。
蒙恬在燕山战场陷入重围,这些燕国骑兵的战术比他想得更加灵活,在狭长的山谷不停穿插,不消多时,蒙恬的队伍就被分割成几段,首尾不能相顾,他身边的士兵虽然骁勇,但在燕军铁骑的践踏下,纷纷倒地。
蒙恬且战且退,向北部高地后撤,身边仅剩百余人,而他的身后,又鬼魅般地出现了一支燕国骑兵,将他后路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