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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喀看向窗外,长吁了一口气,想着雍郡王及其福晋,再盘算了一番。

康熙和太子的关系到底如何,别人不知他还不知么?等太子下了场,作为磨刀石的直郡王能有什么好下场,会一并被废了。

老五、老七、老十二先天不足,不是被蒙古出身的女子抚养,就是自身不足。老九名声太差又过于荒唐,胤?这个外甥被放养长大,心智完全不够看,又娶了蒙古郡主,注定出局。

剩下的阿哥满打满算,也就老三、老四、老八、十三、十四能觊觎神器。

老三诚郡王文人做派太过明显,哪怕娶得是武将勋贵之女,也没哪个武将看好他。俗话说得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老三注定成不了大事。

八阿哥胤禩看似得了宗室的支持,自己也很争气,和阿灵阿那狗东西一样,天天笑脸迎人,接人待物颇有风度,尺寸拿捏的很好,使人如沐春风,赢得了诸多官员的好感。

奈何格局不足,也不明白“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的道理——

皇上是什么人,刀口舔血走过来的帝王,人精中的人精。

身为儿子,和高手人精过招,居然耍小聪明,而不是坦诚相待;

夺嫡之争,当用“阳谋”从“势”上取胜,可他干的都是什么?

暗中和江南官员来往,收取贿赂还打着老大的名头,由着宗室借国库银钱,自己却不借用一两,看似廉洁实则蠢笨。

他玩的“阴谋”中的“术”,在皇上面前完全不够看!

十四……亲娘都被贬了,等他在朝堂站稳脚跟,花都谢了,注定是做陪衬的。

十三阿哥和老四雍郡王亲近,过去两年更是明晃晃地站在雍郡王身后,又素来重情重义,不太可能独树一帜,从雍郡王身后独立出来。

这么算一遍,可不就剩雍郡王了。

法喀往年躺在床榻上没少琢磨这些,但琢磨的再多也无用——

就算雍郡王上位,也不太可能起用他这一脉,想得再多又如何?!

可今天看来,他忽视了一个人,那就是雍郡王的福晋,生下了大清祥瑞的女子,胤禛的正妻,胤禛四个嫡子的亲生母亲。

没想到她会看中自己,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但这完全是给了他这一脉重新回归朝堂的希望啊!

康熙提防的是他,而不是忌惮他这一支。人死百事休,再加上四福晋暗中照拂,双方暗中结盟,或许复爵……是尹德,但策定借着救命之恩、妹妹的婚事,完全可以为孙子铺路。

不出两代,他法喀这一支,便可再度兴起。

甚至死前,他还可以顺带处理了总是在四福晋面前摆长辈威风的七弟妹(小乌雅氏),再卖四福晋一份人情,值了!

法喀沉吟许久,忍着咳嗽的冲动,说道:“你两个妹妹,谢恩宴后,四福晋会有安排的。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劝着你额娘都接着。”

“若我没有猜错,你大妹多半会许给四福晋的弟弟,小妹嘛……四福晋会帮忙牵线的,不用咱们操心,能不能成盟友,就看这两桩婚事如何安排。至于你那俩弟弟,一个想往外跑,一个整天画画、逗鸟,我从没想过他们能有多出息,养着就是了。”

“阿玛,这儿……”策定低着头,浑身都散发着悲凉之气。

法喀艰难地抬起手,摸着儿子的头,轻声道:“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阿玛已经替你想好了,去年雍郡王就找了许多熟人,去府上教管几个小阿哥。

“那个 ……叫弘昭的小阿哥格外闹腾。抚远将军府的永谦、伯爵府的五格,还有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都曾去过,结果没一个能驯服的,可见那位小阿哥有几分本事。”

“你六叔入上书房,教导弘晖和弘春两位小阿哥,你呢,就去王府,当个西席师父。拿出你当年收拾俩混账弟弟的手段来,和四福晋及其儿子维系关系。等变了天,身为皇子师父,该有的待遇都会有的。往后,就看你儿子能和弘昭阿哥他们相处的怎么样。”

“策定,我与你这两代,注定是不会被重用的,只能多积累点人脉,给孙辈们铺路。生不逢时,孩子,苦了你了。”法喀慢慢说道。

法喀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利用四福晋布局这件事儿,彻底把儿子绑到她那条船上,数十年如一日地站队,再如何不入眼,也有几分情谊,到孙子那一代,他这一房又能重入皇家眼。

“好的,阿玛,儿子一定用心。”策定点了点头,略带迟疑地说道,“咱们是这样想,可四福晋会让儿子上门教导她儿子吗?”

“哼,傻孩子,教导不过是个由头。重要的是你和她暗中结盟,愿意为她和小阿哥们效力。记住,是为她和她的孩子效力,而不是为雍郡王,立场一定要鲜明,决不能棱模两可。”

策定若有所思,好似明白法喀的想法,但又有些不明白——

夫妻一体,他效忠雍郡王,还是雍郡王福晋,有区别吗?

“啊~”

法喀见他迷糊眼,当即给了一巴掌,“想想皇上和太子,若是孝诚皇后还在世,看着丈夫和儿子渐行渐远,是选儿子还是选丈夫?”

策定捂着左脸,流着泪嘟囔,“知道了,儿子明白其中厉害了,就不能直说嘛,非得动手!”

“不打你脑子不清醒!”法喀恨铁不成钢地骂着,顿了下,又恨恨地道:“策定,你记住,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朝堂格局一变,任你出身再高,依旧不过是踏脚石,是皇上掌权的威胁。”

“要是不想被秋风扫落叶一般清理出朝堂,就得明白自己的立场。你可以向雍郡王示好,但永远只能跟着雍郡王福晋的共进退!”

“皇位只有一个,但坐上皇位的人会变。皇后、太后的照拂,不一定能让你永远简在帝心,但能让你平安退场!”

策定听了法喀的话,心里大惊,不曾想阿玛居然看的那么远,已然笃定会是四……上位?

“策定,阿玛再教你一招。”法喀看着自己这个长子,摇了摇头,还是历练的少。

“请阿玛教诲!”策定看阿玛的脸色严肃,心知阿玛是要教自己传家之道了。

传家之道,只能宣之于口,明悟于心,不能见之于书,写之于传。

与人交往,要听其言而观其行,因为言为心声,行为志表,为人处世,当听其言而察其心,观其行而知其志。

无论是言、还是行,最终都落在了一个心上。

与之相反,布局谋划,则是论迹不论心。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若你身处局中能得利,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然,为了不被人肆意利用,需要有所表示,一分礼、一句话、一个点头,让人知晓你已经明白一切,但还是心甘情愿被利用——既能得了好处,又能拉近双方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交代好这一切,法喀不屑地冷哼一声,压低嗓音在儿子耳边道:“早晚,早晚,那对天下最受称赞的父子,会相爱相杀,会拔刀相向,只为了权力。”

说着,法喀不顾策定的搀扶,手指着上方,小声地感慨:“呵呵,权力啊,迷人的很,一陷进去,便入深渊,再无本我了!”

骤然间,法喀似疯魔般地缩回床榻,咬着枕头低声呢喃,“当年,你为了那个小崽子,你弃了我姐姐,防备我妹妹,放养我外甥,任由阿灵阿那杂种诬陷,把我踢出朝堂。”

“如今,先后杀了那小崽子的挡箭牌,索额图死了,赫舍里氏一族一半都被废了,除了那群整天叫嚣维护正统的文人,还剩下谁一心支持储君呢?当真是圣心异变啊!”

“爱新觉罗·玄烨,你何曾爱过那小崽子,从没爱过他,只是利用,只是利用……你早晚,早晚会尝到以亲子为筹码,分化满洲大族,拨弄朝局,玩平衡之术的苦果。”

“我虽瞧不见,但一定,一定会有那一天!!!”

“阿玛……”策定脸色变了又变。

“滚吧,该教的都教了,往后都得看你自己。”

法喀一脸呆滞地让策定出去,他太累了,这些年,装病、郁结于心、被外人非议等,早就把他给逼疯了。

若不是为了家族、为了儿女和福晋,他早就手起刀落,杀了杂种后再自杀,而不是苟延残喘至今。

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成常人所不能成!

奈何,已成弃子。生不逢时的何止是儿子,他也是如此!

忍就成了一把把尖刀,割的他生疼,又无法摆脱,四福晋这一局,无异于是给了他解脱的曙光,真好。

策定缓缓退出房间,心情异常沉重。法喀的话如同一记重锤,让他警铃大作,没成想所有的一切都是精心安排。

是啊,世间哪有巧合,偏偏是他和六叔剿匪,恰好救下了孟佳氏祖孙?深知父亲这些年的痛苦与隐忍,策定也彻底醒悟,四福晋伸出的橄榄枝,是他这一房摆脱被皇家冷落的救命稻草。

他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生出对权力的渴望与追求,四福晋、弘昭阿哥是他重振家门的关键。

接下来的两天,策定主动和瓜尔佳·继祖、福成攀谈,四处搜集情报,对四福晋的认识更为全面,此人……深不可测。

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套在四福晋身上,就是须眉亦要向巾帼低头。

雍郡王……竟在四福晋面前,挺不直腰杆呢!

呵,不怪阿玛要自己向四福晋及其孩子效忠。

是啊,效忠雍郡王,不一定能得四福晋青睐,但能入四福晋的眼,雍郡王肯定会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