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诺立正道:“遵命!”
微生泠拿了把蒲扇,做到紫藤花架下的躺椅上,用扇子遮脸,流云般的裙摆迤在地上,小憩起来。
雾薄灯吸了口气,将地上的瓢葫芦、铲子、耙子挨个捡起来,又挽起袖子,露出青筋虬结的小臂。
他抱着东西朝花圃走,还不忘吓唬似地瞪了眼颜诺。
颜诺被惊得后退。
“嘶!”
他摸着胸脯,看向躺椅上的微生泠,嘴巴一嘟就是告状:“仙首,他吓唬俺。”
半晌。
微生泠拿来脸上的蒲扇,偏头:“是吗?”
雾薄灯乖宝宝举手,并摇头:“我没有。”
越无辜,越不可信。
微生泠只是朝颜诺道:“监督好他。”
“是。”颜诺双臂环胸,知道这是撑腰的意思,便抬起下巴去看雾薄灯。
结果发现身高不够,他又跳到花圃上,最终踮起脚尖,才足以跟他平视,颜诺眼神嚣张,抬起下巴,狐假虎威:“哼!”
这就是惹到醉云渡第一小仙童的下场!
万恶的男狐狸!
就会狐媚惑主。
雾薄灯没有照料花花草草的经验,他用瓢葫芦从水缸里舀起一瓢灵水,便朝月见草泼去。
几次过后,太子殿下变得暴躁。
他抬手,一道术法卷起水缸里的灵水,兜头浇下去。
这下好了。
原本焉不拉叽的月见草是彻底凉了.....
雾薄灯顿住:“?”
不对么?
他回头,看了眼颜诺。
颜诺满头黑线:“你是哪家的少爷,连浇水都不会,真娇气。”
雾薄灯难能好脾气,吸了口气,不耻下问道:“那你说,怎么浇?”
“看好了,本仙童只演示一遍。”颜诺从花台上跳下来,袍角飞扬,像只潇洒的鹤,他劈手夺过雾薄灯手里的瓢葫芦,一勺勺往月见草的根部浇水。
他道:“就像这样,把根部的水浇湿就行了。”
雾薄灯不解,蹙眉:“必须这样?”
“不能一次性完成?”
颜诺:“不行。”
雾薄灯鄙夷道:“真娇气。”
话落,他开始浇水。
从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子殿下到“勤劳园丁”只需要半日。
终于解决完月见草,还有大片虞美人。
雾薄灯垂着眼睛,从水缸里看清自己的眉眼,水波荡漾,他一遍遍舀灵水,动作愈发暴躁,花被搅得哗啦响。
他再抬眸,手心里一把幽蓝的火焰。
伺候一堆破花,算什么.....
“雾薄灯,花浇得怎么样了?”
颜诺亲眼看见那魔手里的火焰熄灭,他不耐烦的脸色很快变得柔和,朝着微生泠洋溢着笑脸:“月见草已经浇完了,你放心,我很喜欢这些花。”
颜诺缓缓伸出大拇指。
能屈能伸。
两副面孔的男狐狸精。
一直到日落西山,雾薄灯将虞美人浇完,只剩最后一池金莲,含着花蕊怒放,莲叶漂浮在水面,如碧玉剔透。
颜诺双手叉腰:“这九转金莲最是娇气,长于水域却性火,是以必须用灵火浇灌,却不能使水沸腾。”
雾薄灯敷衍:“嗯。”
他掌心祭出蓝焰,抬手就朝金莲挥去。
颜诺看着金莲花瓣瑟缩了下,摇头:“不行,火太大了。”
雾薄灯收回些火焰。
颜诺:“还是太大了。”
雾薄灯又收回。
颜诺:“大了。”
雾薄灯回头,剜了他一眼,又收回来些。
颜诺干巴巴道:“小了点。”
雾薄灯加火。
颜诺:“还是小了点。”
雾薄灯将刀抵在他脖颈上:“你是想死吗?”
下一刻。
“哇!”
“呜呜呜.....仙首救命啊,你相好的要杀我,呜呜呜,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哇哇哇,我好惨的.....”
雾薄灯被他这句相好的取悦,收了刀,语气缓和了下:“闭嘴。”
“我不杀你。”
颜诺:“真的?”
雾薄灯点头。
颜诺壮着胆子问:“你这样的,仙首是怎么看上你的呀?”
“我?”雾薄灯浇完花,按着小萝卜头的脑袋,挑眉笑了下:“靠内在美。”
颜诺:“咦~”
“还内在美呢。”
他心直口快:“你就是狐媚惑主。”
雾薄灯不否认:“似乎也不错。”
颜诺:“.....”
他在心底暗骂这人没脸没皮。
不过狐狸精做到他这程度的,也是头一份儿了。
颜诺也懒得跟他鬼扯,又道:“这些花每日浇三次灵水,还有除草,那边那一片被你刀气压垮的,估计很难修复了。”
“仙首会生气的。”
“你好自为之吧。”
雾薄灯回头望去,那片花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东倒西歪,懒腰断裂,像上了断头台。
微生泠会生气.....
他会想办法修复的。
这次是他不对。
雾薄灯:“知道了。”
“叮铃!”
“叮铃!”
颜诺扭头看向殿门,惊喜道:“有客来访?”
他跑向殿门,消失在花圃里。
颜诺催动秘咒,殿门訇然洞开,露出访客身影,来着金冠玄袍,背着水色的琉璃棺,用银锁链缠绕三圈,金色的咒文虚虚而落,衣袖和半束的乌发随风飘散。
他笑眯眯道:“小仙童,你家剑仙呢?”
颜诺愣道:“她.....”
里头传来一道女声:“带他进来。”
微生泠起身,将蒲扇放在躺椅上,径直朝外面走,见裴声背着琅嬛寻上门,有些耐人寻味道:“怎么进来的?”
天都的结界形同虚设吗?
先是雾薄灯,再是裴声。
都这么明目张胆。
裴声风流倜傥地眨了下眼睛:“阿缨给我们走的后门。”
微生泠偏眸便看见扶桑神树后,逸出的半抹衣角,她抿了下唇,没说什么,淡淡问道:“他怎么不进来?”
裴声叹息:“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更觉得无颜面对你,算了吧,给他时间适应。”
“进来。”
门轰地关上。
谢尘缨这才从扶桑神树后走出来,他目光如炬深深望着那扇门,分明仅一门之隔,他过不去,也不愿意委屈微生泠走出来。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不可磨灭的隔阂像是陈伤,不消失,也不扩散,但它就是出现在心上,令你进退两难。
谢尘缨接住一片扶桑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