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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下令要杖打燕奴的话一出,燕奴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小厮上前就要将他带走。

他挣脱开,爬到柳姒脚边,声音颤抖。

“贵主,奴真的是无心之失,还望驸马饶命!”

杖打十下,那不得残了!

若是再遇上个有手法的,将他活活打死都是有可能的啊!

这下燕奴当真是真情实感地落下泪来,却也依旧哭得梨花带雨。

柳姒眼中闪过一丝嫌弃,她轻咳两声,看着谢晏有些不满:“燕奴已说了是无心,你这是做什么?”

谢晏面无表情:“此人蓄意勾引公主,其心可诛!”

听罢,燕奴表情委屈,哽咽道:“驸马明鉴,奴只是曾有幸伺候过贵主一次,绝无什么勾引之心啊!”

柳承明在旁讥讽:“既非勾引,那你穿得这样单薄做什么?卖弄风骚。”

此话一出,燕奴才是真的百口莫辩。

他一个舞郎,这衣服本就长这样,难不成他还要里三层外三层裹成粽子来跳吗!

底下人听着这话俱都捂嘴偷笑。

燕奴更是臊得脸红。

唯有席座上的镇国公主夫妻俩脸色阴沉。

柳姒深吸一口气,正色道:“燕奴,你起来。”

谢晏:“来人,将此人带下去!”

在大庭广众之下三番四次被人拂了面子,柳姒也有些怒了,她站起身对着谢晏警告道:“驸马,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谁都看得出镇国公主一直在给驸马台阶下,只可惜驸马性情倔强,不懂得退步,依旧道。

“公主若是觉得臣所言不对,尽管治罪于臣,臣绝不多言。只是此人包藏祸心,蓄意勾引公主,臣为公主驸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人接近公主!”

话音落下,整个席厅鸦雀无声。

柳姒胸口起伏不定,明显被气得不轻。

她下意识望了望底下那些暗地里看好戏的人,又瞧了瞧足边隐忍着哭声的燕奴,再看了看强硬直傲的谢晏。

兀自被气笑了,连连点头道:“好,好啊,你真是我的好驸马啊。我为公主,是君;你为驸马,是臣!你身为驸马却屡次忤逆于我,这便是你的为臣之道吗!”

听罢谢晏站起身,礼仪端正地朝她作了个长揖,义正言辞道:“正是因为为人臣,所以才要时时劝诫公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公主贤明,若与这种居心叵测之人相近……”

“放肆!”

他的话尚未说完,柳姒便厉声打断了他,她直直扬起手,看样子是要亲自掌掴驸马。

只是到最后却在半空停了下来。

离得最近的燕奴分明看见柳姒的手在颤抖着,好似这一巴掌无论如何也扇不下去。

可驸马并不害怕,只是稍稍顿了顿,又接着道:“若是公主与这等居心叵测之人相近,只怕会被有心之人诟病,言公主是个不辨黑白之人!”

“谢竹君!”

柳姒怒声唤他姓名:“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话至此处,所有人都瞧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谢驸马竟慢慢红了眼眶。

他紧抿着唇,抬首望着镇国公主,眸子里是满是受伤,声音也变得沙哑。

“臣,受着便是。”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

就连看他不顺眼的柳承明都不由皱紧了眉。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了个奴婢竟然吵成这样?

还有那谢竹君。

他往日不是最顺应小姒心意的吗?今日怎么处处与她作对?

这两人都疯了不成!

镇国公主夫妻俩能为了个舞郎吵成这样也是安鸿月没想到的。

她本意只是想让燕奴去恶心恶心谢晏,没想到竟达成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过终归对她有利就成。

想到此,她唇角暗自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来。

而上头的柳姒在听见谢晏的话后,竟心神一颤。

半晌她开口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成全你!”

说着那个巴掌就要落在谢晏的脸上。

就在此时,有人越众而出,跪在地上阻止道:“公主不可!”

柳姒的手顺着这话停了下来。

似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开口阻止,众人循声望去。

一个捧着几本书册的灰衣男人跪在地上,他相貌普通,目不斜视,姿态端正,瞧着约莫不惑之年。

柳姒将停在半空的手放下,垂眸看着跪在下方的人,淡声问。

“你是何人?”

男人把手中书册小心放在地上,抬手朝柳姒叩拜:“下官姑臧县主簿陶清都,见过镇国公主。”

“哦?姑臧县主簿?”柳姒语气喜怒不明,“那不就是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官么?”

她凌厉的目光扫在他身上:“竟也有胆子敢阻止我?”

所有人都不由得为这小小主簿捏了一把汗。

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主簿,竟敢当众阻止镇国公主掌掴驸马,真是大胆。

姑臧县丞更是对其出言斥责道:“还不快退下!”

岂料镇国公主对这胆大包天的主簿很感兴趣:“你一个主簿既有胆量阻止我打人,想必也是有一番道理的吧。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若解释得好,重重有赏;若解释得不好……”

她抬手,直直指向陶清都,勾了勾红唇:“那你就是以下犯上,吾即刻命人杀了你。”

“下官遵命。”

跪在地上的陶清都直起身,不卑不亢道:“下官之所以阻止公主,是为了公主与百姓着想。

公主自来姑臧,先是除作恶的承恩侯,再是清查贪污纳贿的官员,为姑臧百姓计,尽心尽力;自可看出公主是心怀天下,福泽百姓的女君。

而谢驸马身为大理寺少卿,恪尽职守,查清凉州多年悬案‘沙风怪案’,还凉州百姓一个公道,还黄霾阴影下一个清明之象;亦可看出他是精明能干、洞察秋毫之臣。

大齐有这等足智多谋、德才兼备的君与臣,当是幸事。

若今日公主与驸马为一小事而生嫌隙,不仅是己身之憾,更是百姓之祸。”

他再一叩首:“公主是明辨是非之君,下官相信公主定能辨明忠奸,再省己身。”

话音落下,有些人倒不由佩服起这陶清都来。

他不仅有胆量,更有见识。

两句话把公主捧成个智谋双全的仁德之人,她若是发作,倒显得自个儿不占理,小肚鸡肠。

所有人都看向柳姒,似在思考她会作何反应。

不过应当也是顺应陶主簿的话,就此作罢。

只是他们却忘了,这镇国公主本就是个放纵不羁之人,你永远也不晓得她下一刻究竟要做什么。

只见镇国公主瞧着那主簿轻笑一声,一脸不屑。

“凭你也敢管我的事?来人,将他绑回‘神仙府’,我倒要看看,把他舌头拔了以后,他还能说出这些个话来么?”

闻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公主二话不说就要将人舌头拔了!

还不等他们如何震惊,又见柳姒对这谢晏冷眼相待:“我今日不想看见你,给我滚回去!”

驸马听了这句话后身形一晃,却还是将礼端端正正行完。

“臣告退。”

说罢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安朗见状有心想拦,却被柳姒喝止:“谁敢拦他,后果自负!”

有了这句话,那些想劝一劝的人也都止住想法,眼睁睁看着驸马又怒又气地离开。

而那“以下犯上”的陶清都被公主府校尉无情地带回了“神仙府”。

原本这场宴会是有替驸马送行的意思。结果却因为一个舞郎致使他夫妻二人吵得不欢而散。

这等场面,不是明晃晃在打安氏的脸吗!

不过公主连驸马的脸面都不给,安氏在她眼中又算什么?

一场好好的宴会匆忙结束。

安氏举办此次宴会的真实目的也因这场闹剧而胎死腹中。

……

安鸿月本想趁着机会跟柳姒亲近亲近,没想到连机会都没有,一时有些气恼。

向来揣摩她心思的男奴似看出什么。

斟酌道:“大娘子好像很喜欢公主?”

方才那宴席上,她眼中那向往的神情男奴看得清清楚楚。

“喜欢?”

倚在贵妃榻上的安鸿月扔下手中如意,撩了撩头发:“什么喜欢?”

男奴一愣。

虽说安鸿月后院里的美人不少,可男奴清楚她对他们都只是像对待物件儿一样。

喜欢是有,但只是对心爱的物件儿那种喜欢,并非是对人那种喜欢。

男奴也从未见过安鸿月对除家主和大郎君以外的人,有过在乎。

直到今日的镇国公主。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大娘子为了一个人费尽心思地打扮。

况且那人还是个女人。

他平日用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伎俩,自然知道这世间并非只有男女之情。

还有,磨镜之好……

难不成大娘子她……

思及至此,男奴思虑着解释:“喜欢就是随时随刻都想拥有她。”

拥有?

安鸿月沉吟。

她确实挺想拥有柳姒的。

听说南诏有种蛊术,可以将活人制成听话的人偶。

她想“拥有”了柳姒以后,把她做成人偶,随时随地带在身边。

于是她点头:“我确实想拥有公主。”

听罢,男奴心里一个咯噔,他怕自己表达得不准确,又道:“喜欢就是见不到一个人时挠心挠肺地想念。”

挠心挠肺地想念?

她确实挠心挠肺地想把柳姒做成人偶。

于是安鸿月又点头:“是这样。”

男奴不信邪,接着道:“喜欢就是光是想起她,心中就觉得激动难耐。”

激动难耐?

安鸿月一想到要把柳姒做成人偶,心里头就战栗不已,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

她再次点头:“是。”

男奴誓不放弃:“喜欢就是想将好东西都送给她。”

这次,安鸿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犹豫起来。

见状,男奴勾起一抹胜券在握地笑。

他就说大娘子好好的怎么会有磨镜之好,一定是一个误会。

误会。

下一刻,他听见安鸿月说:“好东西算什么?只有天上日月才配得上公主!”

男奴脸上的笑意彻底僵硬。

完了。

完了。

真的喜欢公主啊?

家主要是知道大娘子有磨镜之好,不得把他剁成肉酱吗?

男奴只觉命不久矣,恨不得去求神医开两副药来给大娘子治一治。

偏生安鸿月还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你不是鬼点子多吗?这次你帮我想想,如何才能让公主为我所有?”

“我?”

男奴指着自己缓不过神。

他去帮大娘子搞定公主?

连贾氏家主那样的人物都搞不定,他去?

大娘子是被公主迷晕了头吧!

况且不是都说了他“鬼点子”多吗?那“鬼点子”能随便乱用吗!

安鸿月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一味沉浸在日后做人偶的幻想里。

她笑得明媚:“你若不愿意,我就把你皮剥了做人鼓。”

男奴顿时坚定刚毅地说:“奴一定不负大娘子所托!”

-

“神仙府”。

日落月升,撒下一地清辉。

主屋内,柳姒看着床榻上仅用一袭薄纱遮盖腰腹之下的男人,面无表情问道。

“你是如何进得来的?”

燕奴跪坐在床上,玄色薄纱隐可见其下风光;长顺的墨发披散在身后,一点碎发垂在颊边,将他颈上坠着铃铛的银环掩去三分;半开半合的合欢花从腰侧一直蔓延至颈窝。

他俯着身子,长发顺着他的动作无声落在榻上。

“奴白日里无知,引得贵主与驸马有所龃龉,所以国公爷将奴送来,任凭贵主处置。”

“任凭处置?”

淡漠的声音自他头顶传来,原本五步之外的身影近至眼前,身影将他牢牢笼罩。

燕奴抬眸,大胆地直视柳姒一瞬后,又缓缓移开目光:“是,任凭贵主处置。”

柳姒看着他:“我不喜欢别人在我床上。”

燕奴会意,立刻动作优雅地下了床,赤足重新跪在地上。

柳姒略过他坐在床上。

燕奴便随着她的动作跪在她的足边,不远不近,姿态谦卑。

“当真是我见犹怜。”柳姒抬脚,将他低垂的头颅轻轻抬起,“不知你想我如何处置你?”

“奴身份低微,不敢多言。即便贵主要杀了奴,奴也绝无怨言。”

当真是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去了。

柳姒突然笑着招手:“你近前来。”

燕奴应声,爬到她腿边。

感受到他在微微发抖,柳姒故作疑惑地问道:“你虽衣衫单薄,可如今正是暑夏之日,你抖什么?”

不等燕奴回答,她又恍然大悟。

“哦,你在怕我。我长得很可怖么?如若不然你这般怕我做什么?”

燕奴惶恐:“贵主天姿,怎会可怖。奴只是被公主威严气息所震慑,故而有些害怕。”

柳姒似乎有些惋惜,摇摇头道:“你如此胆小,却还敢半夜来爬我的床,你真不怕驸马将你一剑杀了吗?”

话音落下,燕奴猛地抬首。

在望见柳姒眼中的可惜后,他浑身一震,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蔓延。

似是证实柳姒的话。

下一刻,房门被人从外头用力打开,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屋中。

那人一身水蓝色薄衫,面如冠玉,目含怒意,提着把锋利的长剑直指于他。

冷声道:“你竟还敢纠缠公主!今日,我便将你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