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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国,1983年,7月20日。

湘省苏家大队。

苏子祁耳边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后脑勺痛得厉害。

谁在哭?

头好痛。发生了什么事?

她隐约记得昨晚心绞痛又犯了,还来不及取药,眼前一黑就晕了。现在心脏不痛了,咋头痛了?

来不及多想,只觉得耳边这哭声有些吵,还有些耳熟。

耳熟!

她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这……是老妈的声音!

她顾不得疼痛,腾地坐了起来。

呲~

真痛。

苏子祁环顾四周。

斑驳的墙面,装满各种中药材的木柜,堆着书本和听诊器的木桌。

这是哪?好眼熟。

不管了,她起身往外走。

“妈!”

苏子祁朝着篱笆旁那个衣着朴素,脸色蜡黄,正低声哭泣的年轻女人扑了过去。

她终于又见到了妈妈。

真好。

妈,十年了,我终于梦见你了。

你在天堂还好吗?

秦如草也紧紧地抱住女儿。

“祁妹子,你怎么起来了。头还痛不,晕不晕?下次别这么傻了。你奶奶打就打了,别再帮我挡。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活呀!”

她的眼泪一颗颗落下,砸在苏子祁的脖颈处,这真实的触感令她瞳孔地震。

妈妈的怀抱这么暖,妈妈的眼泪这么烫,莫非,这不是梦!

“别急,让我看看孩子。祁妹子,你坐这边,我给你把把脉。你现在晕不晕,想不想吐?”

苏子祁被拽到一旁坐下把脉,她怔怔地看着中年版的谢大叔,有些恍惚。

这是她老家的赤脚医生,她在老家?!

谢大叔按了按她的后脑勺。

呲,苏子祁一激灵,好疼。她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莫非她重生回到16岁,老爸出车祸的那个夏天!

1983年7月中旬,羊城来了一通电话,她爸苏贤江被车撞了,情况不太好。

妈妈接完电话后,整个人恍恍惚惚,还是她提议找奶奶借钱,去羊城照顾爸爸。结果奶奶徐大丫不仅不借,还要动手打人。

苏子祁把妈妈护在身后,自己被奶奶推了一把,后脑勺磕到门框上,晕了过去,被送到了赤脚医生谢大叔家。

她磕出了轻度脑震荡,头晕脑胀,还吐了好几次,在家待了一周才转好。

妈妈心里记挂爸爸,又担心她。在她的坚持下,把他们姐弟托付给了隔壁的桂花娘,第二天带着东借西凑的几十元去了县城坐车到福城。

可福城到羊城的车,一天就一趟,她得在那住一晚。

妈妈想省点钱,晚上车站关门,她就蹲在旁边的围墙根上打盹。结果,被人贩子盯上了。

好在她警醒,被拖拽时抵死挣扎,拼命呼救,幸运地被巡逻的保安大叔救下。

这一惊,她突发高烧,保安只得把她送去医院,还帮她改了车票。她只得又在福城多待一天,住招待所。

等她赶到羊城时,爸爸已经跟肇事方谈拢了价格,签了和解书,只拿到三千赔偿金。还借给朋友一千五,没有借条那种。

医生说爸爸的腿刚做完手术,最好在医院观察半个月再出院,可爸爸不信。

他以为医生在危言耸听,认为自己身体底子好,就决然地出了院,还了战友垫的医药费,拿着几百块,坐车回了老家。

接着,宛若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厄运接踵而至。

……

“祁妹子!祁妹子!你别吓妈妈,你怎么了!”

“祁妹子!你看着我的手,这是几?”

瞧见两人焦急的神色,苏子祁的心不知不觉就安定了下来。

抬头看着蓝蓝的天,呼吸着老家新鲜的空气,她释然一笑。

没啥好担心的,前世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她都挺过来了,现在的她强得可怕,啥都能扛过去。

“妈,我没事。不晕,也不想吐,就是头还有些疼。谢大叔,我没事了,你比的是三。”

秦如草和谢大叔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秦如草再次泪如泉涌,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祁妹子呀,是妈不好,害了你。都怪我,我的命太差了,你们都被我带累了。”

眼瞅着老妈把一切的过错揽在身上,自怨自怜,深陷自我怀疑中,苏子祁眼神锐利,立马反驳。

“妈,这事跟你有啥关系,别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以后别听那些碎嘴子的话,什么命数不命数的。我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命由己造,福由己求,一切靠自己!”

秦如草挂满泪珠的脸写满了惊愕,连连摇头摆手。

“祁妹子你怎能这么说。要不是我的身子不争气,你弟怎么会早产,你爸怎么会出车祸,你又怎么会磕到头?都怪我,是我的命不好,带累了你们!”

苏子祁看着老妈这反应头更痛了,脑袋也有些胀。

她强打起精神,瞅着谢大叔避开他们出去了,就把妈拽到了院子的角落。

“妈,骏崽早产怎么能怪你呢?

“那年你怀孕7个多月,夏收赶上大雨,田地都被淹了。奶奶自己不下地,还拦着满满(小叔)、满娘(小婶)他们,非得让我们去收稻谷!

“说什么‘小姐身子丫鬟命’,让你有钱就请人收,没钱就自己干。话里话外嫌弃我们,还说你没有生崽的命。

“家里的钱爸爸都寄给了她,我们哪还有钱请人,分明就是要磋磨你!”

秦如草双肩抖动,泣不成声。

“祁妹子,你别说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怪我命不好。”

苏子祁心里那把火烧得有些旺。

“怎么又是命,怎么就命不好了?明明是他们欺负你,让你挺着大肚子去抢收,在泥路上摔了一跤。不然骏崽怎么会早产,怎么会经常生病。她就是见不得你好!

“你头胎生了我,她说你没生崽;等你生了骏崽,她又骂他‘病秧子’,你还替她找补,帮她说话!”

秦如草嘴唇蠕动,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我没有。是我命不好,要不然你爸好端端地,怎会出事?要不是我,你怎么会受伤?呜呜呜~”

苏子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告诉自己不要急。

“妈,爸为啥被车撞,等我们去了羊城就知道了,跟你没关系。我们离羊城十万八千里,你害不了他的!至于我为啥会受伤,当然是奶奶推的,怎么能怪你呢?”

秦如草吸了吸鼻子。

“是这样吗?可,可他们都说这就是我的命。”

大队那些三姑六婆没事就喜欢说东家长,西家短,看谁弱就踩两脚,尤其喜欢打压嫁来的外姓人。

看来,这些年妈妈不仅被奶奶、满娘pua,还有这些人的一份功劳。

苏子祁告诫自己沉住气。

只要妈妈能立起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看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