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淑珍,你简直强盗!”
刘秀才气得跳脚,范弘抱着被自家娘子塞到怀里的十丈珠帘有些手足无措。
刘秀才被他娘和他媳妇一边一个拉住,大笑着安抚:“行了行了,一盆花而已,给你妹妹就给你妹妹吧。”
“我养了好几年才得了这么一盆,今年刚要开花!”
范弘犹豫着要将花还回去,刘淑珍却催他赶紧将花安放到车上,之后又拉着他回身跟岳母舅兄告辞。
直到牛车走出去很远,范弘心里还有些不安。
舅兄刚才那个样子着实让他有些担心下回还能不能登门了。
十丈珠帘娇贵难养,小时候范弘自己也曾想养一盆,谁知道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后来长大才知道,十丈珠帘十分难养成,想必玉哥儿所说自己种的不过是他每日浇水,看它长大。
舅兄这一盆必是花了不少的心思才养成。
其实他如今已经没有那么执着的想要十丈珠帘了,之前也不过是闲聊时跟娘子提过一次,谁知道竟被她放到了心上。
还趁着回娘家将大哥的十丈珠帘强要了来。
刘淑珍看他有些不安,笑道:“放心好了,我哥要真不想给早冲上来夺回去了。你没见他跳那么高都没挪脚来夺吗?”
虽然舅兄确实没有挪脚,但是……
舅兄没挪脚那不是因为被拉住了吗?
范弘想想岳母跟嫂子抓着舅兄那个架势,哭笑不得。
刘淑珍安慰他道:“没事儿,其实我提前就委婉的跟大哥说过要拿走了……”
“你跟大哥说过想要?”
范弘对此深表怀疑。
看舅兄那样,可一点儿不像提前知道妹妹要拿走他的宝贝菊花的样子。
“你怎么跟大哥说的?”
刘淑珍嘻嘻笑:“我问大哥,今年是不是能让我瞧瞧十丈珠帘开花的盛况了。”
真是委婉,范弘失笑。
这谁能想到她是要搬回家瞧啊。
范弘知道娘子好玩笑,想必也只是想让他安心,于是笑道:“那大哥怎么说的?”
刘淑珍掩唇笑:“大哥很是自夸了一番,直说我是托了他的福才有机会见见十丈珠帘……”
范弘看着那盆十丈珠帘心里怦怦的有些软软的。
虽然他如今对十丈珠帘已经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但是娘子给自己抢来的又怎么能一样呢?
娘子给他抢来的,他是舍不得再还回去了……
于是范弘道:“……下回我跟大哥陪不是吧……”
(二)
刘淑珍也是爱花草的,她跟范弘在厢房窗下用竹棍扎了一段矮篱墙,又种了些各色菊花。
此时正是菊花的月令,簇簇金黄里间着几朵柔白,当然也少不了那盆从刘家搬来的十丈珠帘。
范弘和娘子凑在窗下边赏菊边聊天,两人时不时吟两句诗,范弘的脸上泛着笑意。
冯氏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刘淑珍咯咯笑声,在正屋里一会儿溜达过来侧目斜一眼,一会儿溜达过去撇撇嘴。
以前玉茹跟秦云何没事儿腻腻歪歪就够闹心了,谁知道小姑子走了又来个更腻歪的儿媳妇。
好像全天下就他们恩爱似的。
冯氏瞧了半天,瞧一眼撇半天嘴,终于再忍不住开始嘀嘀咕咕。
“……成日就知道玩儿,也不知道规劝规劝自家男人上进……”
“……学业不要了吗?功名不要了吗?……”
嘀咕半天,冯氏终于扬声道:“范弘,别成天就知道玩儿。明年就要考举人了,快去温书。”
范弘自然知道他娘的脾气,一时有些尴尬也有些扫兴。
刘淑珍却是抿嘴一笑,对自家夫君道:“是哦,明年夫君就要参加乡试了,怎好耽于玩乐。妾考考夫君墨义如何?”
范弘顿觉好笑,道:“娘子考便是。”
“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简能。何解?”
范弘本来就有些脸皮薄又是面对自己娘子,难免有些羞赧。
郑重也不是,敷衍也不是,最终红着脸答了娘子所问。
看范弘真的老老实实的回答,刘淑珍更乐,又道:“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何解?”
范弘本以为娘子不过玩笑一下,没想到一题答完竟又来一题,不由得都郑重了几分。
“所谓「集大成」者,言集乎道之大成也。金声而玉振之者,乐之始作……言孔子之道,始终纯一而无不尽者也……”
冯氏看儿媳妇竟然敢考她儿子,而她儿子还傻呵呵一本正经的回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难免在正屋里摔摔打打嘀嘀咕咕。
“.…..别人捧两句真当自己多高的才学。再有才学还不是个妇道人家,有本事你去考试……”
冯氏到底也不好太明目张胆指责儿媳妇,只是声音也不算太小,范弘跟刘淑珍也难免听见一句半句。
范弘有些紧张的去看自家娘子。
刘淑珍却根本没当回事,让范弘松了一口气。
小两口正自半开玩笑的玩着考校的游戏,范峥从外面回来了,看到小两口在窗下说着话便带了笑意。
范峥对这个儿媳妇是很满意的。
识文断字性子好,既不懦弱也不霸道。
关键儿子喜欢,小两口恩爱甜蜜,平日跟儿子也很有话说。
夫妇和谐是他一辈子求不来的,如今能看到儿子儿媳琴瑟和鸣,他很是替儿子高兴,忍不住打趣。
“女诸生考校功课呢?”
当初刘秀才遣媒说亲,媒人使劲儿夸刘氏学识好,直说刘淑珍是女诸生。
这话自然有夸张的成分,不过刘淑珍确实有几分才学。
听了公公的打趣,淑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小两口一起给范峥施礼:“爹,你回来啦。”
虽然对婆婆有些不屑,但是对公公,刘淑珍还是挺尊敬的。
“嗯,回来了。淑珍接着考校吧。”说着又揶揄的对儿子道:“好好跟你媳妇讨教。”
一句话逗得小两口又都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