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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刺得刚苏醒的秦见白不得不眯起眼睛。

感官在日照下渐渐复苏,随后疼痛感便不可避免的自掌心传来,一波接一波的席卷全身。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抬起完好的手挡了挡阳光,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环境,便听到了一个噩梦般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醒了?早啊。”

“……”

秦见白僵硬片刻,一点点转过头去。

另一张病床上,秦悟正靠着枕头,一只手裹着纱布,另一只手正在翻书。

这会儿朝他微笑的样子看起来很是人畜无害,但落在秦见白眼里就是怎么看怎么渗人。

秦见白转回脑袋,眼不见为净的按住还在发疼的额角,发出虚弱的声音:“我头怎么这么痛?”

“你身体素质不够好啊。”秦悟凉凉道,“昨天被送到医院就昏迷了,烧到快39度,浑浑噩噩睡了一整天。”

说着他还笑了一声,说不出的轻蔑。

秦见白:……

强忍住喷人的冲动,秦见白慢慢微笑道:“这么深的伤口,一整晚没有处理,我现在还活着就已经不错了,秦先生要求这么高,不如跟我换一换,之后都由您自己去见叶空——反正想给她当老公的人不是我。”

“……”秦悟的表情突然凝结了。

秦见白还以为他被自己噎到,用余光去睨他恼羞成怒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却发现这男人根本没有发怒,反而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微微红了脸,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呢喃:“给她当老公……”

男人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笑声。

秦见白:……

秦少爷无声收回视线,然后默默往远离秦悟的方向挪了点位置。

不过很快秦悟就瞥了过来,苍白的脸上还泛着红,眼神却已经变得幽凉如注视着一个死物:“秦少爷还是先吃点饭再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还得出去呢。”

“什么?!”秦见白反应很大的猛地转头,“我都这样了还要出去?去哪儿?”

“你自己刚才不是说了吗?”秦悟勾起一边唇角,语调冰冰凉凉,“当然是去见叶空了。”

“……”秦见白试图挣扎,“我的头还很痛。”

“所以我才让你吃点饭再休息一会儿,待会儿车上还能睡两个小时。”

“……”秦见白拼死挣扎,“这一次还带记者吗?”

“当然不带了,刚收到情报,”秦悟看着手机凉凉道,“这些傻嗨已经被她甩掉了。”

“既然如此,那你肯定也没法混入人群去悄悄见她,那让我一个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秦见白据理力争。

却见这回秦悟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是在放空大脑什么都没想。

好一会儿,那个苍白又妖冶的男人,才一字一句慢慢道:“当然有意义。”

“等到你彻底刷够了她的厌恶值,又懒得再来揭你面具的时候,就是我去见她的时候。”

“当然……也可能,会朝着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

“因为她的思想和行为是绝对无法捉摸的,”秦悟转头看向秦见白,似要告诉他这个事实,却又好像根本没有看他,“所以每一次见面都充满了未知性,而每一次得到她的反馈,我就都能躲了解她一点——这当然很有意义。”

“……”秦见白麻木的看着他,举起自己裹纱布的那只手,“这伤口也有意义吗?”

秦悟笑起来:“当然。”

·

叶空懒得再回头去找叶臻,直接手机通知他,让他捂好自己,就算捂不好,也决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为小草父母的案子而来。

一旦这些该死的记者又因为他而把目光重新汇聚到小草身上……

叶空嘴角弯了弯,笑容却极冷,眼底也闪过了真情实感的厌恶。

回去的路上涂晚收到了消息,说是周颂他们打算开车出来兜风,最好把整个花盒县都逛一遍,问叶空去不去。

叶空想了想,拒绝了。

“让曲雾带你们去吧,或者再带上小草和小志,他们都对花盒很熟悉。”

“那你呢?”

“我?”叶空思索道,“你把我放到小区好了,我去拿点东西。”

于是半个小时后,兰博基尼在老院长的小区门口停下来。

叶空看着跑车远去,才转头朝门内走,途中经过一家包子店,一个脸熟的阿姨非要给她一杯豆浆,叶空只好接过来边喝边走,途中她单手打字发给温璨,问他小区附近有没有陌生人。

那边很快回了一条没有。

她便抬头看了看四周,依旧有几个大汉在小区的各个角落,运动或聊天,叶空甚至还看到一个正在单元楼下和一堆大妈八卦的,声音大得惊人,好像在说谁家的女儿在学校运动会跑了第一名。

她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在进单元楼之前把喝空的豆浆杯丢进了垃圾桶。

说不上来为什么,其实她说要来这里的时候,心里并没有明确的想要见到温璨的想法。

就仿佛是本能在驱使她说出这些话一样,可实际上她的目的并不明确,或者说她的目的就像被一层雾笼罩着一般模糊着。

直至她慢吞吞的爬到四楼,在经过那扇防盗门的时候,脚步自然而然就停了下来。

然后她转头,盯着防盗门上那个掉色的福字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上前,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

很规律,一点都不着急的敲门声。

响了五次,房门便被人打开了。

叶空又一次看到完全体的温璨。

高而挺拔,穿着普通的t恤长裤也依旧掩不住一身贵气,还很温柔。

他看着她,好像早知道她要来似的,笑了笑:“孤儿院没事了?秦见白有没有难为你?”

叶空歪着头想了想:“不算难为,但的确给我找了点小麻烦,不过我想,我已经报复回去了。”

“我派去的律师告诉我,已经有人在为那个案子奔走了。”

“我知道,我刚才那边回来,是叶臻在多管闲事。”

“他身份瞩目,说不定会给你惹来更多的麻烦。”

“所以我已经警告过他了。”

“安全起见,我还是找人去跟他谈谈吧。”

“也行,你一个资本家,应该对这些事比较有经验。”

“……”

“……”

对话莫名的结束后,两人都静默了好几秒。

然后叶空盯着他说:“你不让我进去?”

“……”

温璨愣了一下,握在门把手上的五指微微收紧。

下一秒他就看到面前的少女耸了耸肩:“好吧,是我唐突了,那我走啦。”

她甚至用了“啦”。

认识这么久,温璨从未听过这个从外表冷到心里的少女用这样可爱的语气词。

一股难言的感觉从心底卷上来,就像一锅水在心脏里被煮开,刚刚冒起咕嘟咕嘟的气泡——可这个地方,是他的禁地。

是连他外公都不能轻易进来的秘密之所。

他当然不能也不该让叶空进来,他们只是比较合得来的合作伙伴不是吗?

可当那些气泡清脆爆开,发出啪一声响的时候,他听见自己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口:“没有不能进。”

少女转头,好奇的看他。

温璨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才松开门把手,如叹息一般的发出邀请:“你进来吧,我正在做早餐。”

·

外表是老破小,走进去却仿佛坠入了魔法世界。

这是叶空的第一感觉。

和老头家一样的老旧户型,但客厅里没有任何常规的家具电器。

花纹复古的长毛地毯铺满每一个角落,皮革沙发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岁了可质感依旧很好,只是一看就是美貌摆件而不是真的给人坐或躺的,除此以外,到处都是书。

沙发上,地毯上,还有巨大的书桌上甚至椅子上。

它们摆放得乱七八糟,几乎要堆到天上去,还有草稿纸散了遍地。

而原本应该挂着电视的墙壁上,挂满了黑板,整整两面,一面旧一面新。

要说怎么分出新和旧,是因为两边的黑板都挤满了叶空看不懂的数学公式,只是旧的那半边黑板上,粉笔留下的痕迹明显有些褪色发灰,如同时光固执而孤独的残留,而新的那一面笔迹雪白,一看就是刚写上去不久。

叶空短暂的发了会儿怔。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里那所谓的该死的天赋又在作祟,她一刹那几乎感觉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触动。

在这如异空间般拥挤又陈旧的房子里,她仿佛看见了两道身影同时站在黑板前写写画画。

粉笔在黑板上留下痕迹也留下急促的声音。

于是这些密密麻麻的公式不断成型,只是旧的那一面从一开始就是褪色的笔迹——就像幽灵在陪伴着另一个人书写,又或者,从粉笔落下的瞬间,时光便已经无声剥落了多年。

——叶空以为自己立刻就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从来都不会反省自己的叶十一难得真的感到了心虚。

她顿住脚步,扭头往外走:“要不我还是出去了,本来我也是临时兴起……”

“……”话没说完,她的手被人拉住了。

正好拉在她手腕上方,前天夜里伤人也划伤了自己的地方。

一道很细的伤口,如今留着一道浅浅的痂,等到脱落就算完全愈合了。

温璨本想说的话被手指下的触感截断了,他手指上移,握住没有受伤的小臂,再轻轻一拽把人拽了回来。

“你手怎么了?”

他一边问一边抬起少女的手,翻过来看了一眼。

红色的疤痕入眼,男人眉头轻轻皱起来:“怎么伤的?”

“……”叶空默默看了眼自己的手,张口就说,“秦见白弄的。”

温璨的眼神悄无声息的发凉,没什么表情地用指腹蹭了蹭那道伤口,似毫无反应的掠过了这个话题:“你不用走,我正在煮面条,你要吃吗?”

是他求我的。

叶空面无表情的这样想,然后抬头有些惊讶地看他:“你还会煮面条?”

“只会这个。”

温璨正要转头进厨房,又顿住脚步:“你先换双鞋吧。”

叶空看向玄关处的鞋柜,走过去打开,发现里面只有好几双女士拖鞋。

温璨站在她后面看了一眼,平静道:“是我妈妈以前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随便选一双吧。”

叶空默默选了一双带蔷薇和云雀图案的凉拖,温璨看到还笑了一声:“这是她自己定制的,不死妖作品合集特别款。”

男人转身往厨房走,吐槽道:“要是她现在还活着的话,我都怀疑她会公开成为不死妖的脑残粉,天天在网上跟人骂架,出一本杂志就发狂冲销量,各种无脑维护,人人喊打的那种。”

叶空:……

虽然穿着亡者的拖鞋本应要有基本的敬畏之心,但一想到这拖鞋的主人是自己的狂粉就有点敬畏不起来。

只觉得别扭又莫名搞笑。

她只能穿着这印着不死妖各种元素的拖鞋,同手同脚的跟着温璨走到了厨房。

房子户型不大,厨房也只是不宽的一条。

温璨一进去就已经显得厨房有点挤,叶空还凑在他背后探头看他往煮开的水里下面条。

一次不够,又来第二次,动作间还有些犹豫,一看就很不熟练。

叶空实在忍不住说:“多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是吗?”温璨语气平静地收回了准备再加一把的手,“那我少放一点。”

叶空瞄了他一眼:“你真的会煮吗?”

“……”温璨默了默才说,“会的。”

说着他又用另一个锅煎了两个鸡蛋。

叶空像个监工一样地盯着他,眼神跟x光一样相当严苛的扫描那两个煎蛋,严肃地点了点头:“还不错。”

温璨:……

一边觉得无语一边又莫名有了点信心。

于是继续做。

开始蹲到垃圾桶边给丝瓜削皮,叶空弯腰凑过去看他削皮,问:“这是要做什么面?”

“丝瓜鸡蛋面。”

叶空就看着温璨把西瓜削得越来越瘦,越来越瘦,最后足足削了五根才算勉强满足了一餐所需。

她沉默不语,怕伤人自尊。

看着温璨面色平静地起身把丝瓜切成块,又还在煮面的锅里撒了点盐,转为小火。

然后用那个煎蛋的锅把丝瓜炒了一遍。

嗯……看起来很是有条有理,隐约有种熟练工的感觉。

可叶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摸着下巴默默琢磨的时候,温璨已经把两个完整的煎蛋倒入锅里,和丝瓜一起炒,然后还放了些切得相当碎的蒜末和辣椒。

完好的鸡蛋被锅铲几下铲碎,和丝瓜混在一起。

叶空:……

看不懂。

但她选择沉默。

那边煮面的水已经变少了,叶空忍不住提醒:“可以关火了。”

“再等等。”温璨面不改色。

于是又等了两分钟,叶空又说:“真的可以关火了。”

温璨一言不发把炒锅里的丝瓜鸡蛋一股脑倒进去,又说:“再煮一会儿。”

“……”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水开始变得粘稠了。

叶空忍无可忍的一拳捣在他后腰上:“可以关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