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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盒

乡下的夜晚是墨蓝色的。

孤儿院里有细碎的说话声,大人和小孩儿的都有。

这个夜晚有不少人都无法入睡,但大家也都待在室内,没几个人愿意出门。

闯入的记者们是觉得这地方和深山野岭没什么区别,这里的小孩儿们更是一个赛一个的邪性,他们不太敢出门。

小孩儿们则是被大人们看着,在活动室里睡着大通铺,一个个去掉了白天的紧张惊恐,都变得兴奋起来。

于是絮语都被关在亮着灯的建筑内,室外的墨蓝却是寂静空荡的。

唯独在通往后山的那条路的起点,也是整个孤儿院的后院里,有一点红色的星火正幽幽的亮着。

是秦见白。

他夜里也没有脱掉面具,正站在池塘边抽烟。

池塘不大也不深,一盏路灯便能照亮池底的泥和水草,还有几尾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锦鲤。

秦见白站在池塘边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边眺望着远处的山,一边慢慢把这根烟抽到了尽头。

最后都快烧手了,他才猛地回神,皮肤感受到烫的瞬间,他手指一抖将烟蒂掉入了水中。

男人有些发怔,低头看着那点星火在水波里缓缓湮灭,半晌才沉沉的出了口气,收起打火机转身要走。

才刚走没两步,他就顿住了脚。

前方,不远处的转角,有道影子正靠在那里,不知道靠了多久。

此时他一回头,正撞上她幽幽的双瞳。

这个后院不似活动室外的大院子,可以供孩子们玩耍奔跑,这里更像是用来堆杂物晾衣服的地方,地势很窄,如一条只砌了一半的走廊,池塘那边便是去后山的路。

而这样不远的距离,正好足够秦见白看清那个身影的脸。

“叶空?”他站在原地,下意识扬起了笑容,“这么晚了还不睡?是怕有人趁夜为非作歹吗?”

“……”

那个影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发出声音,伴随着一阵不知哪来的奇怪动静,她说:“唔,说不好,也可能是因为空气被一群猪妖污染了,所以睡不着吧。”

“……猪妖。”秦见白嘴角抽了一下,“应该不包括我吧?”

少女在暗影里闷笑一声:“这也说不好。”

轻风自山上淌下来,仿佛将气氛也变得轻松温和起来。

这让秦见白难得有了点摒除矛盾的谈兴,问道:“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是啊。”少女漫不经心的说,“这池塘还是我们自己修的。”

“是吗?”秦见白转头看了一眼,“难怪你对这里这么重视,不许别人闯进来。”

叶空只笑不语。

秦见白想了想,突然说:“你有想过之后怎么办吗?”

“什么怎么办?”

“这里……”秦见白看着她道,“等明天你把这些记者放走后,他们还会继续报道花盒的——这是一个很大的机会,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只要秦温两家没有放弃这个舆论战地,这些记者就绝不会走的。”

叶空思索了一下:“那就让他们报道呗,只要别踏入这里一步,别拍照片,随便他们根据事实报道。”

她耸了耸肩:“这种事花盒又不是没经历过,反正一阵风过去就结束了。”

“在这期间你会一直呆在这里吗?”

“不一定。”叶空懒懒的说,“我还有别的事呢。”

“什么事?”

“工作啊,你不会以为我那么多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吧?”

“说起来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赚到那么多钱的,听说你画画很厉害?但光靠画画你应该攒不到那么多吧?”秦见白似乎真的很纳闷,“除非你是不死妖那个级别的世界名家。”

他说着笑了起来,还问叶空:“不死妖你应该知道吧?就那个画群星的,她这ip可火了,估计能卖天价,创收可以等同于一个中型企业了。”

“唔,听说过。”少女依旧懒洋洋的,只听声音就给人一种她随时都要打哈欠的感觉。

秦见白体贴的停住了谈话,道:“你是不是困了?要不去睡?”

顿了顿,他又说:“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威胁我也是因为太生气了——但带这些记者来,其实并不是为了针对你,相反,我们的计划原本是要对花之盒做一篇完全正向的深度报道,也让大家了解花之盒的院长是一个多么无私伟大的人,这是好事。”

这一次阴影里的人沉默了许久。

蟋蟀在草丛里欢快鸣叫,锦鲤甩尾拍皱一池秋水。

年岁久远的灯在铁罩子下弥漫成昏黄的雾,雾中少女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半张脸,发出了极闷极短促的笑声。

像是听到了一个让她乐不可支的冷笑话,她一边想笑一边又忍不住觉得为此而笑着实有些丢脸,于是一边笑一边克制自己。

秦见白静静看着她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里逐渐冒烟般升起了一股凉意。

“好吧,好吧。”

他听到少女终于笑够了,发出叹息般尚带着笑音的声音。

“那我就替老头感谢你们。”

她转头看向秦家白,慢慢站直了一直歪在墙上的身体。

“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有件事没做。”

“……什么?”

秦见白看到少女彻底站直了身体,人也从转角处完全转过来。

她一直沉没在视野盲区里的右手上,正握着一把尖锐而寒光闪烁的匕首。

而方才一直断断续续的奇怪动静,正是那匕首在她手指间不断翻来覆去旋转又颠倒发出的破风声。

雪一样的刀光映过秦见白的瞳孔,他不由自主缩紧眼瞳倒退半步:“你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少女对他歪了歪头,视线又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池塘,“我只是想让你,把你扔进去的烟头捡起来。”

她单手把刀刃甩进刀槽里,迈步朝他走去,慢悠悠,笑盈盈。

“爱护环境,人人有责不是吗?”

“否则,你的烟要是毒死了我的鱼,我又该怎么找你算账呢?”

“总不能为了鱼,把人给杀了……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