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为了这个?”
燕行之抬头看了看他,“民贵君轻,没有什么比国人的性命更重要!”
台下的人已经被他这大逆不道之言,吓得话都不敢说一句了。
一朝天子的性命,在他眼中,竟还比不上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
台下鸦雀无声!
人们都在等着看他被如何处死!
然而,拓跋沧溟却突然大笑起来,“好一个民贵君轻!”
从王爷到皇帝,他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臣子和亲信,包括自己的儿子,都从未看清过自己的内心。
没想到这一介质子,竟然和自己的治国之道想到了一处。
如果把君子比作船只,那人民就是船只下面的汪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也是为何总有人把自家几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最终弄得国破人亡的原因。
就是因为他们从来都没看清楚君主和国民的真正关系。
从这一刻开始,拓跋沧溟看向燕行之的眼神从以前的不屑,彻底转变。
这哪里是西凉送来的质子,这明明就是上天赐予他的宝贝啊。
他哈哈大笑着,走下龙椅。
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少年。
“好一个民贵君轻,说的好!
燕行之,是朕小看你了!”
说着他又回头招呼侍者道,“来人,给燕世子赐座!”
燕世子?
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尊称一个邻国的质子为燕世子。
而且还当着全朝文武百官和各国大使、皇子的面,亲自扶他起来,还赐座在自己的榻前。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看来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随意欺辱这地位卑微的质子了!
不!
现在该叫一声燕世子了!
月灵兴奋地跑跳过来,“父王,你真好!”
拓跋沧溟一脸慈爱地摸了摸月灵的脑袋。
“还不是我女儿的眼光好!
为父啊,可是捡了个大便宜。”
这段对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更重了。
什么叫公主的眼光好?
难道这燕行之,果真勾搭上月灵公主,一步登天了?
而此时,人群中,却突然钻出一个孩子。
一不小心,跌倒在燕行之的怀里。
他看了一眼,是宴会初始,偷偷塞给他糖果的那个小姑娘。
他一把抱住她,一脸宠溺地安慰道,“小心点。”
“谢谢,大哥哥!”
孩子纯真无邪的小脸再度温暖了他。
下一秒,那孩子竟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短刀,直接朝着他的心脏刺去!
“就差一点,就能给我爹娘报仇了,谁让你多管闲事!”
那张小小的脸上,已经被仇恨填满!
月灵瞪大着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不……”
她大喊着冲了过来,却为时已晚。
少年捂着胸口,缓缓朝着人群,倒了下去!
他为了救这些无辜稚子,重回宴会,以生命相护。
而这些孩子,却愤恨地把武器对准了他的胸口。
为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呢?
月灵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哭成个泪人!
“宣太医,快宣太医!”
哥哥拓跋煜着急喊道。
最终,燕行之还是逃过了一劫,也正是因为这次生日宴上的举动,让他一举成名。
月灵感念他救了自己的父亲,自是亲自照顾,煨汤煎药。
只有拓跋煜一直不同意两人的关系,时时蹦出来阻挠。
一方面在当哥哥的眼里,自己的妹妹美好到,跟谁亲近,他都觉得是那人癞蛤蟆觊觎天鹅肉。
另一方面,他觉得燕行之这个人,在大月为质八年。
武功高强,计谋颇深,却甘愿被太监宫女欺辱到那个地步。
足以见得,此人内心深不可测。
再加上他身份尴尬,着实不是妹夫的最佳人选。
一日,
月灵照旧来到燕行之的住处,照顾他的起居。
在门口却遭到了哥哥拓跋煜的阻拦。
月灵有些不悦道,“哥哥,这是何意?”
“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拓跋煜冷冷回应道。
月灵虽然是最灵犀的,但是仍旧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是为救父王受的伤,我理应照顾!”
“他的刀伤虽然严重,但是也有两个月有余了。
我已经派了最好的太医和婢女伺候,还轮不到你一个堂堂公主,整天往他一个质子的宅子里跑。”
月灵明白哥哥担心的是什么,但是很明显,从见他的第一面,自己就已经动心。
这些日子,了解到他的文才武略,更觉得不是一般人能比。
只是两人身份悬殊,她自己也明白,想要跟他在一起根本是不可能的。
哥哥一心为她着想,怕她陷得太深,恐受情伤。
拓跋煜继续说道,“就算是他救了父亲,肯定也是出于某种目的。
现在不说,只是时候未到。
我们泱泱大国,把他当作里礼尚宾,给他所有人都羡慕的礼遇,我们能做到这样已经是仁至义尽。
最近,关于你和他的闲话不绝于耳,父王、母后疼惜你,不好说什么。
我个做哥哥的,不可做事不管!”
月灵看着哥哥决绝的眼神,知道也该到了放手的时候了。
她将手里的药交给丫鬟银翘,“你去给燕世子说,他的病康复了,以后我也不来了。”
说完,毅然决然跟着拓跋煜离开了这宅子。
兄妹俩的对话,对屋内的燕行之听得一清二楚。
他缓缓起身,将捆绑在胸前的纱布一整个撕了下来。
既然观众不来了,他这演员也就没必要装了。
他目光冷峻如冰。
左右摇晃了下脖子,这些人果然没那么好骗。
大殿之上,
南越国的王储,毕恭毕敬地立于殿堂之上。
身后还有一批使臣。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批来求亲的使臣团了,皇后看着月灵。
“灵儿,这是绍哥哥。
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他和父王来做客的时候。
你还整天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说要以后要嫁给他,做他的太子妃呢!”
虽然她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但是依照她的性格,这绝对是她能干得上来的事。
她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男子,轻声喊了声,“绍哥哥!”
男子亦是端庄回礼。
皇后继续打趣道,“你绍哥哥今日就是要来提亲,娶你做他的太子妃,你可愿意啊?”
这些日子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月灵总是有办法给人家怼回去。
就算她如此调侃,她也知道月灵不会同意。
却没成想,月灵一反常态地跪在地上,“母后,我愿意!”
她这一举动,连坐在龙椅上昏昏欲睡的拓跋沧溟都惊醒了几分。
“你说什么?”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王,我说我愿意!”
从小到大,她便知道,生在皇族,享受着万民给予的荣宠,也必将担负应有的责任。
他和哥哥的婚姻,本来就不是可以随自己心意而定的。
既然无法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早晚都要走这一步,嫁给谁都是嫁。
不如就早早决定,也灭了自己那份念想。
连来求娶的袁绍都被震惊了。
他是听闻月灵公主气质非凡,王若天仙,但也同样听说那么多皇族太子都被怼的哑口无言,仓皇逃走。
若不是自己的母后非逼着自己前来,他是万万不想当这炮灰了。
怎么就突然打听了呢。
站在大殿之上的他,有些茫然。
反而是使团的人,从身后轻轻推了推他道,“太子,还不快点拜见岳父岳母!”
他才如梦清醒般,机械地跪了下去。
“多谢陛下、皇后!
月灵公主嫁给我,我必以真相相待,日后月灵就是我南越的太子妃,以后的往后!”
拓跋煜不可置信地看着月灵,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许了出去。
又一次质问道,“月灵,大殿之上,不得戏言,你想好了再说话!”
“我想好了!”
既然总归没办法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嫁给谁也都无所谓了。
她回头看了看立在门口那个有些局促不安的男子。
开口说道,“绍哥哥,这个月十五就是良辰吉日,婚礼就定在那天,可否妥当?”
袁绍更是战战兢兢道,“公主肯下嫁我南越,我感激不尽,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
拓跋沧溟虽然心中觉得有些突然,可是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
南越紧邻大月,土地富饶,国力强盛,再加上两国君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而袁绍又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没什么雄才伟略,但是本性纯善。
性格儒雅,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确实是成龙快婿的不二之选。
既然月灵答应,他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他拍了拍龙椅,站起身来,道“既然月灵喜欢,那一切就照月灵的喜好安排吧!”
袁绍一脸欣喜地滚下,“多谢陛下,我马上飞鸽传书给父王、母后,告诉他们这天大的喜事。”
大殿之上,只剩下皇后和大皇子拓跋煜呆呆立在那里。
这下玩笑开大了。
拓跋煜匆忙追上走的飞快的月灵,拉住她的衣袖。
“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月灵终是停住了脚步,“自然知道!”
“君无戏言,既然父亲同意了,这婚事可就定住了!”
月灵点了点头,目光茫然了看着面前的一池荷花,“是,我要成亲了,哥哥不为我高兴吗?”
拓跋煜一脸严肃地说道,“若是你真正心有所属,哥哥自然为你高兴。
可你明明就是随意决定,难不成还在气我不让你去见那质子?”
月灵很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哥哥,你我生在皇族,从出生那天起,自己的婚姻就不能随心意而为。
你应该比我更知道这个道理。
你会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甚至不止一个。
而我也不会嫁给自己心仪的男子。
这都是我们生为皇族所要担负的责任。
袁绍虽然无趣,但是他背后是实力雄厚的南越。
我们大月又与他们国界相邻。
如今父王、母后健在,两国关系融洽。
可是保不齐,你以后登记,也会因为争夺土地而战乱四起。
袁绍从小就喜欢我,而我与他成婚,就等于给增加了一个永不会背叛你的盟友。
嫁给他,保两国百年太平,护你江山安危,我自然是愿意的!”
拓跋煜直直盯着月灵,眼神中的情绪很是复杂。
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妹妹,不再是跟着自己屁股后面捣乱的小屁孩。
而真正成长成了一位有责任、有担当的公主。
而且以后还会成为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
他有些心疼地说道,“可是你并不心悦于他!”
月灵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摘下临近她的一朵荷花,微微含笑道。
“世间那么多美好的东西,能尝试过就很好了。
人不能太贪心!”
她微笑着将那荷花转送给拓跋煜的手里,“希望哥哥以后能找到心悦之人,就算给不了她后位,也把她留在身边,细心呵护吧!”
她脸上依旧留着最灿烂的微笑,可拓跋煜却觉得心里比刀子捅更难受。
妹妹懂事得让人心疼。
而他自己的命运何尝不是呢?
他握了握手里那枝漂亮的荷花,再没说一个字。
接下来的几日,月灵陪着皇后,选吉服,准备所有婚礼用度。
而且南越皇帝特意传信来,知道月灵刚回宫不久,知道拓跋沧溟和皇后都舍不得女儿离开。
所以特嘱咐,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在大月成婚多陪伴父母住一阵,想什么时候回来,再在南越补办婚礼。
拓跋沧溟和皇后自是欣喜。
燕行之从床榻上坐起。
这样没人搭理,安安静静地生活他已经过了八年。
可是人就是这样。
一直孤单着也觉得什么,突然有那么一个人,没有任何征兆地闯入自己的世界。
日日来访,端茶问药。
说些有的没的。
虽然他从来不答话,但是内心却又认真在听。
而自那日起,月灵真的一次都没有再来过他的院子。
一开始,他只是有些气恼,觉得自己精心的计划好像是要落空了。
而时间一久,他的心里就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无情地啃食。
想见她!
想听她说话!
想知道她现在在干嘛?
和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