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冬日带着凉意,却不像北国那般严寒,只是那不时越过脸颊的寒风,依然如刀一般,刮得人脸火辣辣的疼。
枯黄的叶片泛着衰败的气息。冷风拨动它的身躯,让它上下晃动,左右摇摆。幸运的是,它瘦细的叶柄稳稳的扎在枝丫上,这才没让它随风远航。
湿冷的寒风在山野上飞过,昨夜的雨将一切都洗净了,连风都是清新的,只有泥土与草木的清香。
冷风疾厉的跑着,在山岗上,在森林中,它无处不在,只为告诫世人,寒冬有寒冬的威严,不得僭越。
嘴中感叹天气的严寒,水雾在风中散开,四不相沿着平缓的坡面向上缓缓爬去。
在他的背上,“司辰”平稳的站着,不论寒风多么猛烈,它都如同苍松般笔直的站立。
一步两步,四不相身体发力在抵御狂风的吹拂,艰难的向上爬去。
途中,他回过头,看着背上的小兽,语气中带着宠溺,说:“小铜钟,下次我不背你了,每次都背你,你不锻炼,小心长胖!”
“四不相你别瞎说,我们貔貅才不会长胖呢,”“司辰”一脸不屑,傲娇的偏过脑袋,“哼!╯^╰”
“好好好,不会长胖,”四不相一脸无奈的将“司辰”抱入怀中,亲了亲额头。
紧接着,四不相脸上挂上严肃的神色,盯着“司辰”的眼睛,道:“貔貅的确长不胖,但是太久不动身体会生锈的。”
“才不会呢,我身体可棒了!”“司辰”焦急的辩解道。
闻言,四不相笑了笑,摸摸“司辰”的脑袋,道:“那小铜钟身体那么棒,怎么不自己走呀~”
“呜……有……有点累了嘛,”“司辰”低着头,不敢看四不相的眼睛,“才不是懒呢!”
“你要相信我!”
说着,“司辰”涨红了脸,小爪子不安的扒拉四不相的毛。
见状,四不相心情变得愉悦起来,自家老婆还是那么可爱。
“好好好,这一次我帮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说完,四不相亲了一口“司辰”的脸,然后把它放回背上,一脸愉悦的继续向上爬。
在四不相的记忆中,关于登山的回忆不可计数,他已无数次带着“司辰”登上高峰,只为欣赏最为美丽的景色。这一次也不例外。
冷风如刀,带着锐利的锋芒,在四不相的毛发间逗留,毫不留情的带走了四不相身体的温度。
冰冷的感觉让空冥感到一阵不适。因为寒冷,他的身体开始微微抖动。今天的气温实在是低,从他鼻子呼出的热气,在刹那间就化作了水雾。
突然,四不相发觉自己的背上传来一阵动静。他背上小兽的身体似乎正在晃动。
莫非是冷的发抖了?
出于对“司辰”的关心,四不相将“司辰”从背上抱到了怀里,笑了笑,询问道:“小铜钟你怎么了?”
“为什么身体在发抖呀?”
“没有,我才没感觉到冷呢…”“司辰”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也不想被你抱……”
听到这几句话,四不相立马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他将“司辰”紧紧的锁在了怀里,同时,安抚道:“嗯,这样就不会冷了。”
“呜,舒服~”“司辰”眼睛眯起,一脸陶醉,显然是舒服极了,“嗯,是你自己主动抱我的哦,我可没有要求你。”
“哼!╯^╰”
“是是是,是我想抱你了,”四不相默默的抱紧,嘴角的笑充满无奈,“今天的确很冷,不过在我怀里,小铜钟就不会冷了。”
“如果还觉得冷,我就再抱紧一点。”
闻言,“司辰”脸突然红起来,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说:“随便你……”
这扭扭捏捏的举动让四不相笑了起来,他亲了口“司辰”的脸,随后紧紧抱着对方。
登山的过程很顺利,一路上,四不相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只有冷冽的寒风不时会骚扰一二。
大多数山峰的顶部是一个小平台,尖尖的,如同毛笔。但四不相攀登的这座山的山顶不同于其他山,那山顶是一座向外凸起的悬崖,外形好似一把利剑,直指苍天。
在山尖坐下,四不相将“司辰”放到身旁,随后放眼远眺,欣赏起自己历经艰险终于得见的美景。
近处,群山如同一张张黑色的剪影,神秘幽静。又好似一道道画屏,分裂江山。山岗上,烟雾氤氲,一条条流动的雾龙发出紫光。
此刻,天地间,万籁俱寂,紫气东来。
山林色彩华美,苍绿,幽青,明黄,柑黄,血红……各种各样的色彩,让人好像走进了染料店。又或许,这山林的颜色,正是天公打翻了染料桶才形成的。
青绿处,森林郁郁苍苍,古木身躯上烟气缭绕,蒸腾出的水汽向上飞去,化作白云,于绿林之间流淌。
明黄处,层林尽染,大片的黄色打破了绿色的垄断,让山林间出现黄金的色彩。从远处看去,青与黄相得益彰,和谐华美。
不过,在这青与黄的交响曲中,还有一些其他颜色的音符。血红的色彩于山间闪耀,分外夺目。一棵棵枫树矗立,血红的枫叶随风摇晃,掀起红色的波涛。
这分外夺眼的红究竟是谁赋予的?兴许是上千年前于逐鹿兵败,身首异处的蚩尤吧。
天边,夕阳西下,无形的巨手在地平线上抹上金色的余晖,同时将那鲜艳的光彩按进云彩的身体。
血红的身影好似苍天的血泪,带着孤寂与惆怅,缓缓的,无声的向着漆黑群山跌落,让世界跌进无光深渊。
夕阳下,飞鸟哀鸣,凄厉婉绝,勾得人依栏望西风,愁肠尽断。在余晖下,能看见的只有它漆黑的影子,身姿宛如离乡游子,看上去那么的孤苦无依。失群之歌奏响,黑影掠过天空,鸣叫着,与凄切寒风一同哀悼,好似在为天边的哀阳送别。
四不相有点看呆了,张着嘴,看着眼前如画般的美景,久久无法回神。
良久,四不相低下头,一脸兴奋的询问怀中的小兽:“小铜钟,我就说这上面好看吧,怎么样?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啦,这里嗯景色真的很好看。”“司辰”认同的点点头,眼角跟嘴角一同翘起。
“司辰”静静的看着四不相,随后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景很美,但也不过是美景,很多地方都能看见。”
“不过,有你在身边,我总感觉哪里都是美景呢。”
“小铜钟……”四不相愣神片刻,随后将“司辰”抱了起来,对着唇吻了下去。
“司辰”安静的受着,没有一丝动静,既不配合,也不抗拒。
一个吻结束,四不相心情愉悦。
忽然间,四不相心中涌出一个想法:美景已经看了很多次了,也许是时候找点事情做了。”
想着,四不相掏出自己的爪机,同时笑着对“司辰”说:“那些泥巴人创造的东西真有意思。”
“就比如这个叫爪机的东西,我花了好久才学会怎么用。”
“小铜钟你呢?需不需要我教呀?”
闻言,“司辰”不满的偏过脑袋,嘟起嘴巴:“哼!╯^╰”
“四不相你什么意思嘛?我很聪明的好吗?”
“这种东西还需要你教……”
看着略微有点生气的“司辰”,四不相心情大好。他伸出一只爪子捏住“司辰”的下巴,静静的欣赏起来。
“四不相,你干什么呀?!”“司辰”略带不满的拍拍四不相的爪子,示意对方松爪。
就在这时,四不相亲亲“司辰”的脸颊。随后,在对方耳边耳语:“我当然是在欣赏小铜钟生气时可爱的模样啦。”
“就像以前一样,一如既往的可爱呢~”
听到这几句话,“司辰”不再开口,低着头,脸颊通红。
在他身边,四不相怀揣着愉悦的心情,开心的找起了工作。
一份招聘快递员的广告撞入他的眼中。他爪子点击,迅速的浏览了详情。
奇怪的要求让四不相很是好奇,这家店到底为什么需要一位年长的神兽呢?
好奇心催动四不相投出简历,他很快得到了回复。
不过,当四不相看见面试的地点时,他的表情由好奇变为错愕。
“彩云山脉……”四不相轻轻的念出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名称。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突然,四不相感到自己的头剧烈的痛了起来。为了不让“司辰”担心,他一只爪子捂着脑袋,忍着疼痛,以尽量平稳的语气说:
“竟然是彩云山脉,小铜钟,我们有多久没回去了?”
“这次正好,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
闻言,司辰没有做出任何符合四不相预期的反应。他一脸平静的看着四不相,语气平稳,道:“抱歉,梦该醒了,空冥。”
听到这句话,空冥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痛了。一股慌张的感觉席卷心胸,空冥慌乱的扑向“司辰”,将之抱起,询问道:“什么意思,小铜钟!”
“头,好痛……”
疼痛如同浪潮向着空冥袭来,那浪潮的势头越头越来越大,将空冥完全淹没。
无数尘封的记忆回归脑海,空冥想起了被自己刻意遗忘的一切,回归了残酷的现实。
被他构筑,用来遗忘一切的幻想如同泡泡,被如针般残酷的现实扎破,化作泡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疼痛离去,空冥双爪捂住脑袋,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额头冷汗直流。
恢复了点体力后,空冥挣扎起身,他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怀中的事物。
他看见了,在他怀中躺着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爱侣,而是一只玩偶,目光空洞,没有一丝灵光。
仅是一眼,空冥就认出了那个玩偶的身份,那是很久以前,司辰亲自送给自己的玩偶。
“我到底在干什么呢?”
“好像小时候一样,跟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一起玩耍,自言自语……”
说着,空冥自嘲的笑了笑,双爪抱起玩偶,轻轻的向远方抛去。他的动作轻松无比,好像丢掉的不是对自己重要的事物,而是一件垃圾。
可那玩偶身上没有一点破损,保存完好,好像司辰在昨天刚把玩偶送给四不相。
日暮已昏,天空已由明月接管。星斗如珠,无数颗星子连接在一起,汇成河流,在夜空中流淌。梦幻的紫色闪烁着,如无数万年前一样。
天地悠悠,亘古不变。无数生命诞生,无数生命死去,事物都改变了,唯有天空的那轮冷月,以及漫天的星河未曾变化。
只不过,佳景依然,伊人不在。纵是星空不变,可那看星星的人,早已有了改变。
抬起头,空冥带着怀念的看向星空,久久没有出声。
风依然猛烈,它在天空划过,发出的凄厉响声回荡于山林之间,好像寒月正在歌唱。莫名的,空冥闻到了孤独的味道,他还闻到了天边冷月的味道。
那味道是冰冷的,像是冰渣子一样。味道随空气一同吸入他的肺中,为心灵染上寒冷。
风势越来越大,打得空冥的脸发痛。在这疾风中,空冥慌了神,他冲到被自己丢弃的玩偶身旁将其捡起。随后,紧紧的将玩偶抱入怀中。
这是他最后剩下的东西了,他不能失去。
这样想着,空冥加大了爪上的力度,直到彻底确定玩偶不会被风吹跑才放松下来。
冰冷刺骨的风灌入空冥的心。它在空冥的心河中奔跑,使他感受到无尽的冰寒。
天地越发安静,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风还在嚎哭。莫名的,空冥感到一阵不适。他只是单觉得这天地太静了,也太大了,大的他不知道去哪。
空冥不想呆在这山头,可他又能去哪呢?
空冥想不明白,看着怀中的玩偶,不停的发愣。
突然,空冥把玩偶抱得更紧了。他紧接着开始哭嚎:“小铜钟,我恨你!”
“我恨你狠心,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选择牺牲,背叛了我们的约定。”
“可你不知道呀,你私自对自己宣判了死刑,同时,也对我宣判了死刑。”
说着,空冥哭的越来越大声,语调越发的冰冷沉郁。
“小铜钟,你是骗子,骗了我,说好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陪伴你。”
“可你做了什么?在你得到我的心后,又亲手杀了它!”
“我好恨你啊,小铜钟……”
“你又为何不在我身边呢?”
到这时,空冥的声音别人已经听不见了,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突然,空冥张开嘴巴,狠狠的咬住了“司辰”的耳朵。他要让司辰也感受一下自己的痛苦。
在一阵撕咬后,空冥停了下来,眼中的神色从愤恨变为慌张,身体也开始颤抖。
空冥将玩偶紧紧的抱住,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他开始道歉,语气是慌张而绝望的。
“小铜钟,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没咬痛你吧?你最怕痛了。”
“抱歉抱歉,都怪我,没控制好情绪……”
“我道歉……你能不能别理我了?”
一连串的句子从空冥的牙缝中蹦出。他的眼神是哀伤而慌乱的,饱含着对被抛弃命运的恐惧。
头又开始剧烈的疼痛,空冥却没有伸爪捂头,而是紧紧地将玩偶锁在怀中。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他一松开爪子,玩偶就会消失一样。
惊恐在空冥的心中乱撞。他开始亲玩偶,同时,像是在哀求一样说:
“我爱你,最爱你了。”
“我的世界本是一片荒芜,是你进入我的心,随后成为了我的世界,我的星星!”
“我永远,永远爱你!”
“所以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理我一下……”
“就一下……好吗?”
说完,剧烈的疼痛让空冥彻底没了力气,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松开自己的爪子,依然死死的将玩偶锁在怀中。
寒风吹拂,刮过空冥的毛,也将无数的往事吹走,吹进了空中的星河,吹进了离人的歌声中。
在地上躺一会后,空冥有了力气,可他没有起身,而是躺在草地上,自言自语:“没事的,四不相……”
“不对,我不能是四不相,我叫空冥……”
“空冥是谁?不认识?”
“哦,对,我记起来了,空冥是一个连老婆都保护不好的废物。”
一行清泪直空冥的眼角滑落,他开始笑,笑容癫狂。
“哈哈,那他可真是废物!连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
“哈哈!”
空冥脸上的笑容开始收敛。他开始晃动头,眼神中带着慌乱。
“不对,冷静,冷静,该睡觉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小铜钟明天就消气了,会理我的……”
说完,空冥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心中生出一股安全感,嘴角也微微翘起,露出一个笑容。
他抱起“司辰”吻了吻唇,眼中满是满足。
只要你还在身边就好……
空冥想着,用脑袋蹭了蹭“司辰”的脸,他的爱侣脸上落下一吻,轻声说:“晚安,我的星星~”
空冥很快就睡着了,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四不相看见了熟悉的背影,那是司辰。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眼眶变得通红,扯起嘴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四不相!”司辰欢快的跑到四不相身旁。
当他看见四不相眼角的泪水时,他慌了神,连忙用爪子擦去对方的眼泪。
司辰的身体变大,恢复成年期的大小。他将四不相拥入怀中,轻轻地拍对方的背,轻声说:“四不相,你怎么哭了?”
“谁欺负你了?说,我去给你欺负回来!”
听到这句话,四不相终于委屈的哭了出来,他将脑袋埋到司辰怀里,道:“你欺负我……我梦到你不理我了,你不要我了……”
“傻瓜四不相~”司辰亲了亲四不相的脸,语气温和,同时轻轻的笑了起来,“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我可是最喜欢你了,最爱你了!”
“好啦好啦~”司辰轻轻的拍四不相的背,“不哭不哭,你这个傻瓜一直说我是哭包,现在看谁是哭包呀~”
听到这句话,已经被安抚好的四不相擦去眼泪,笑着拍了一下司辰,说:“还不是跟你学的!”
“哭包小铜钟~”
“哼!╯^╰”司辰生气的偏过脑袋,嘴巴也嘟了起来,“你再这样说,我下次不安慰你了!”
“坏蛋,哭包,傻瓜四不相!”
说着,司辰缩小了身子,抬着头,一脸傲气。他双爪抱臂,脑袋偏过一方,眼睛闭上,却时不时张开偷瞄四不相的脸色。
见老婆好像生气了,四不相立马慌了神,他一把将司辰抱到怀里,开始哄:“哎哎哎,别呀!”
“错了错了,我是哭包,小铜钟不是!”
“这还差不多~”一直在观察四不相脸色的司辰露出满意的笑容,大尾巴也开始摆动。
此刻,司辰看上去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他成功的在跟四不相的嘴战中取得了胜利。这让他感到很得意,头都连带着抬高几分。
怀揣着喜悦的心情,司辰亲了一口四不相的脸。他跳出四不相的怀抱,落至地面,然后对着四不相伸出一只爪子。
他笑得灿烂极了,温暖的神色好似一轮太阳。
“四不相,我们回家吧!”
四不相愣住了,他从内心感到一阵暖意。四不相将爪子搭在司辰的爪子上,轻轻点了点头。
“有你真好。”四不相愉快的想着。他紧接着看着司辰,说: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