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阿牛来了。”郑管家在门外禀报。
宋芫放下笔,赶紧道:“快请他进来。”
话音落下,阿牛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昨日的伤痕,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他一进门,就要给宋芫跪下:“多亏了宋大哥,我才能平安回来。我阿牛这条命,都是宋大哥救的!”
宋芫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窜起来,上前扶住他:“阿牛,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兄弟之间,还用得着这样?”
阿牛固执地跪着不肯起来:“宋大哥,你不知道,昨天那些官兵凶神恶煞的,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们全村的男人都要被抓去充军了!”
宋芫哭笑不得,用力将他拉起来:“快起来说话。你额头上的伤怎么样了?我让人去请大夫来看看。”
阿牛摇摇头,憨厚地笑了笑:“不碍事,皮外伤而已。梅娘昨晚给我敷了草药,已经好多了。”
宋芫仔细打量阿牛的伤势,确认只是皮外伤后,这才放下心来。
他拉着阿牛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梅娘和孩子都还好吧?昨天的事没吓着她们吧?”
阿牛捧着茶杯,瓮声瓮气道:“梅娘昨晚一夜没合眼,抱着孩子直哭。今早我出门时,她还拉着我不让走......”说着,这个憨厚的农家汉子眼圈也红了。
宋芫宽慰他道:“没事了,都过去了。韩千户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他不敢再来找麻烦。”
当然宋芫这话是在安抚阿牛,昨日圣旨刚下,想必短时间内韩青松不敢再来找麻烦。
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日后定会找机会报复。
阿牛接着说:“本来石头哥和村长他们也想过来当面道谢的,但怕打扰你,就托我带话,说宋家的大恩大德,全村人都记在心里了。”
其实还有点阿牛没说的是,村里人现在看宋家的眼神都变了——从前是敬重,如今却多了几分敬畏。
毕竟能让朝廷下圣旨的人家,在这穷乡僻壤可是头一份。
宋芫失笑:“都是一个村的乡亲,说这些就见外了。对了,村里损失大不大?”
阿牛搓了搓粗糙的手掌,一脸愧疚道:“韩千户的人砸坏了不少东西,王婶家的酱缸全给掀了,大柱叔的犁头也被踩断了......”
“还好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人没事就好。”宋芫道。
阿牛沉默片刻,突然欲言又止地看着宋芫:“宋大哥,我......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昨天张、张月儿......”阿牛攥紧了拳头,声音发颤,“她为啥要这样害我们?我、我实在想不通......”
“阿牛,张月儿已经变了。”宋芫斟酌着词句,“她现在是韩千户的妾室,为了讨好韩千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阿牛痛苦地抱住头:“她是怪我当初没有娶她,还是怪我娘当初阻拦我们......”
宋芫按住阿牛的肩膀:“别这么想。张月儿变成这样,是她自己的选择。你记住,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
但阿牛仍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他觉得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让家人和村民们陷入这场灾祸。
若不是他当初和张月儿有过一段情,或许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事。
宋芫看着阿牛痛苦的模样,摇头道:“阿牛,人心难测。张月儿若存心报复,就算没有你,她也会找别的借口。”
“再说你当时与张月儿相处,也是真心实意。后来她做出那些选择,是她品性如此,与你何干?你不能把别人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阿牛沉默许久,低声道:“可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大家,要不是因为我......”
“别再这么想了。”宋芫打断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没事。村里人也都理解,没人怪你。”
“好了,振作起来。”宋芫笑了笑,“梅娘和孩子还等着你回去呢。田里暂时没什么活儿,你先休息几天,等伤好了再去上工。”
等阿牛走后,宋芫接着提笔记下梦中的内容,结合原着的剧情,突然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关键细节。
他收起纸笔,转头去了北院,想找林逸风说说这韩青松的事。
到了北院,便见宋争渡和林逸风在讨论功课。
毕竟林逸风去了北疆三年,学问都生疏了不少,这会儿正抓紧时间温习四书五经,免得过些时候回县学被夫子训斥。
“大哥。”宋争渡起身招呼,“你怎么来了?”
大约是得知父亲尚在人间的喜讯,宋争渡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眉眼间带着藏不住的喜悦
宋芫道:“我找你林先生单独说几句。”
林逸风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冲宋争渡眨了眨眼:“小争渡,你先温习这段《孟子》,待会儿我可要考校你。”
宋争渡点头,捧着书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我有件事想问你。”宋芫顿了顿,“关于韩青松。”
林逸风神色一凛,立刻收敛了嬉笑的表情:“韩青松?他怎么了?”
宋芫将昨日韩青松带兵围村的事简要说了,末了问道:“韩青松在这一带势力如何?我想要彻底解决他,难度大不大?”
“哟!”难得听到宋芫说这种狠话,林逸风挑了挑眉,折扇“啪”地一合,笑了,“这还不简单,老大一句话的事。”
不过......听宋芫这语气,不像是只是简单想除掉韩青松这么简单。
林逸风很好奇,这韩千松究竟还做了什么惹得宋芫这一向温和的人如此动怒。
“怎么,你想自己动手?”
宋芫皮笑肉不笑道:“他昨日敢带兵围村,明日就敢闯我的庄子。与其等他找上门,不如先下手为强。”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刚刚发现那个将丫丫送给男主的官员,很有可能就是韩青松。
宫斗文那篇小说里,韩青松正是男主的得力助手之一。
他与韩青刚俩堂兄弟狼狈为奸,一个在军中为男主铺路,一个在地方为男主敛财。
而丫丫,正是被韩青松当作“礼物”送给了男主。
张月儿害了牛家全家人性命,韩青松更是罪大恶极,想到丫丫还那么小就沦落青楼,后面还被男主当成玩物,宋芫心里的杀意翻涌不息。
所以,韩青松必须死!
与此同时,韩府。
韩千松的鞭子又一次狠狠落下,张月儿咬紧牙关,将即将脱口而出的痛呼咽回喉咙。
她太清楚了,越是惨叫,这个男人就越兴奋。
三年来,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在这种折磨中保存自己。
“贱人!都是你出的馊主意!”韩千松双目赤红,一把揪住张月儿的头发,强迫她仰起那张已经红肿的脸,“现在宋家得了圣眷,本官的前程全毁了!”
张月儿感到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她只是垂下眼睑,掩饰眼底的恨意。
她在心中冷笑:若不是你贪图宋家产业,觊觎宋芫那丰厚的钱财,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被我煽动?
“老爷息怒......”她颤抖着声音,故意让语调显得支离破碎,“妾身......妾身也不知那宋家......”
\"闭嘴!\"韩千松反手一记耳光,打得张月儿跌倒在地。
她顺势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让散乱的长发遮住自己扭曲的表情。
血从嘴角渗出,滴在华贵的波斯地毯上,形成暗红色的斑点。
这地毯是上个月韩千松刚从一户被抄家的商人那里强取豪夺来的,如今却要沾染她的鲜血。
韩千松似乎打累了,将鞭子扔在一旁,喘着粗气坐回太师椅。
“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张月儿艰难地爬起身,保持着卑微的姿态退出书房。
一离开韩千松的视线,她的背脊立刻挺直了几分,眸底闪过一丝冷光。
回到自己的小院,贴身丫鬟翠儿见她这副模样,惊呼一声就要去找大夫。
“不必。”张月儿制止她,声音冷静得可怕,“去打盆温水来,再把我妆奁最底层那个青瓷瓶拿来。”
翠儿含泪照办。
当温水浸湿帕子,轻轻擦拭伤口时,张月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早已习惯了疼痛,从被卖给那个老鳏夫开始,到如今成为韩千松的玩物,疼痛就像呼吸一样平常。
青瓷瓶里的药膏触到伤口时,张月儿终于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铜镜中映出她肿胀的脸颊,嘴角裂开一道血痕,右眼已经肿得几乎睁不开。
“夫人,这......”翠儿的手抖得厉害,药粉撒了一地。
“废物!”张月儿反手一巴掌甩在翠儿脸上,“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翠儿捂着脸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三年来,她早已习惯主子阴晴不定的脾气——在外人面前低眉顺眼,关起门来却将所受的屈辱加倍发泄在下人身上。
张月儿盯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她伸手抚过脸上的伤痕,指尖沾了血,放在唇边轻轻舔舐。
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张月儿却觉得莫名畅快。
“去把我那件湖蓝色的衫子拿来。”
换好衣服,张月儿坐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棵已经开始落叶的梧桐。
三年前,她以为攀上韩千松就能翻身,就能报复那些对不起她的人。
可现在呢?牛家安然无恙,宋芫飞黄腾达,而她张月儿,依然是条任人打骂的狗。
“翠儿,你去打听一下,老爷这几天都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她突然开口,“小心些,别让人发现。”
翠儿犹豫道:“夫人,您这是......”
“照我说的做。”张月儿的声音冷了下来,“别忘了,你弟弟还在我手里。”
翠儿脸色一白,匆忙退下。
张月儿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些年来偷偷收集的韩千松的罪证。
贪污受贿的账本、强占民田的地契、甚至还有几封他与宜州叛军往来的密信。
她原本打算用这些来要挟韩千松,给自己谋个出路。
但现在,她有了更好的计划。
李家村。
秋雨绵绵,李大洪缩在自家破败的土屋里,听着屋檐滴水声如同催命符。
他裹紧单薄的被子,却止不住浑身发抖——不是冷的,是怕的。
“完了......全完了......”他盯着漏风的门板喃喃自语,眼前不断闪现祠堂前那道明黄圣旨。
宋芫如今是得了圣眷的人,而他李大洪,竟帮着张月儿作伪证诬告!
窗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声,李大洪像惊弓之鸟般弹起来,抄起炕边的柴刀。
直到看清是只野猫窜过,他才瘫坐回炕上,掌心全是冷汗。
“不能等了,天亮就走。”他哆嗦着摸出床底积灰的包袱皮,把仅有的三件衣裳囫囵塞进去。
忽然隔壁屋传来大哥和嫂子低低的絮叨声,隔着一道墙听不真切。
李大洪顾不得许多了,他胡乱将几件破旧衣物塞进包袱,又在屋内翻箱倒柜,找出了几文散碎银子,这便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鸡叫头遍时,李大洪鬼鬼祟祟摸到村口。
雾气中忽然传来咳嗽声,他吓得撞上老槐树,包袱里两个硬馍馍滚出来沾满泥水。
“大洪?这大清早的......”早起拾粪的王老汉眯起昏花老眼。
“进、进城找活计!”李大洪嗓音劈了叉,捡起馍馍就跑。
身后传来王老汉的嘀咕:“作孽哟,好好的媳妇不要,现在知道急了......”
泥路越来越滑,李大洪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草鞋带断了都顾不上系。
李大洪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也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突然涌出一群官兵,为首的小校手持长枪,满脸横肉,大喝一声:“站住!干什么的?”
李大洪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他强装镇定,结结巴巴地说:“军……军爷,小的进城找活计,求军爷行个方便。”
小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他那破旧的包袱上:“找活计?我看你形迹可疑,八成是逃犯!兄弟们,给我拿下!”
官兵们一拥而上,将李大洪死死按住。李大洪拼命挣扎,大声呼喊:“军爷,你们误会了,我不是逃犯,真的不是啊!”
可官兵们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用绳子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军爷,我冤枉啊!”李大洪涕泪横飞,“我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求军爷放了我吧。”
小校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少废话,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