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天气不佳,商船在余水镇停歇了五日有余。
终于,
等在一个不大晴朗的日子里,船老大观察了天气后,说出可以乘船继续沿河北上。
听到这个好消息,客栈等的如坐针毡的众人皆是面露喜色,松了一口气。
天晓得,
在得知那位宠惯着能上天的表小姐生了疯病,她们这些随行伺候的人,内心是多么挣扎和忐忑。
虽说大小姐愿意顶在前头,但那可是表小姐,姓金,鼎鼎有名的富商金氏唯一的血脉。
不明不白的疯了。
换了谁,怕是都接受不了。
要是金家那边怪罪下来,上面的主子小姐自然是受不了什么罪,她们是丫鬟,是伺候的下人,还不是要打要罚皆都认了。
一旦追责,怕是连命都要搭进去。
因此,
一众人只盼着在消息还没泄露出去前,将几位小主子送到。
到时候,他们再改换名字,投奔别个宽厚的主子,老老实实憋着。
等到了年纪便求着主家出去,或是自己攒钱赎身做些小买卖,这样已是过得不错。
“小心些、可得仔细些,这箱里头可都是易碎的瓷瓶,可经不住磕碰,都小心点……”
生怕里头的物件被这些个笨手笨脚的小厮弄坏了,负责看护的婆子叉着腰,险些要破口大骂。
大声嚷嚷着,“……都听到了没?”
里屋,大丫鬟秋文一手礼单本子,一手提着笔,对着单子清点了箱子里的数目,对了后,笔尖轻绕。
再让人将重新贴好封条的箱子搬下去。
一路上,皆有护卫全程守着。
等东西卸到船舱里,还有另一个大丫鬟含荷再重复一遍,清点数目。
虽说,这么做是麻烦了些,可也是为了大家伙的清白着想。
若是什么都没丢,自然说明大家伙的清白,若是丢了……那便是有人要污蔑大家伙的手脚不干净。
这样的人,还是要尽早抓出来的好,免得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多不好啊?
这次避雨,戚家大多数人手都跟着来到客栈,再次出发,动静闹得不是一般的大。
楼上楼下,来来往往的人,那是一个连绵不断。
还好,
掌柜的提前给楼上其他客人送了茶水,打了招呼,这个时间,倒没有别的客人急着下来。
生出什么事端。
收拾好行李,连云背了两个包裹,手里还抱着几个小匣子,跟着喜人几个离开了刚要住习惯的房间。
她看着空下来的屋子,倒没有多少不舍,只余一些惆怅。
关上房门。
喜人从外面回来,手中的大箱子已然不见,她在下边等了许久,没见小姐下来,这才想上来寻。
刚上来二楼,就见她家小姐傻傻的往那个人多眼杂的大楼梯走去,喜人连忙出声阻止。
“小姐,咱们从这边走。”
“前边的楼梯正在搬库房里堆着的箱子,人来人往,挤得厉害着呢!为了方便,掌柜的说了这处小楼梯。”
喜人自然接过小姐身上的包袱,还有手里的匣子,一马当先。
一边下着小矮梯,一边回头注意着小姐脚下。
她不忘道:“这块儿,本来是给那些店小二们用的,下去不远正连着厨房,走来送菜和送水都是不错的。”
可惜,客栈经营不善,没有多少客人来,东家也养不起那么些人。
后边的楼梯便慢慢弃用了。
这些年,倒是生了不少灰尘和蜘蛛网,现在喜人和连云走着的,还是掌柜的连夜着人收拾过得。
依旧灰突突,带着股特有的潮湿霉味。
连云不是什么矫情的性子,小心的走了下来,紧跟着喜人去外头找了柳儿和周嬷嬷汇合。
乘了马车,往渡口那边走。
风吹起车帘,外头的天色还是阴沉的厉害,不过,经验丰富的船老大瞧过,后头没多大雨。
在出江南这边地界前,天色都是这样的。
灰灰沉沉,
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云上,叫人提不起精神。
不知道……连沉哥哥他们如今到了何处?
有没有及时避雨?
早在那夜过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三天前,连沉他们便走了。
先是花了一天时间,帮那位亡故的商人找到家人,零零碎碎处理一些琐事。
第二天,
一早趁着雨势小了些,几人凑了凑,卖了缺了一块板子的板车,加钱买了一辆带棚的骡车。
连云只来得及甩手,将准备好的银袋子扔进棚子里,好似砸到了人,一声呜呼哀哉后,伴随着骡子撒欢似的长叫,骡车疾驰而去。
一刻不停。
她连告别都没好好说完,颇有些遗憾,下次,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与连沉哥哥再见了。
“唉!”
连云看向唉声叹气的喜人,眼中透着不解,生硬的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叹气声。
她问:“喜人?”
好端端的,怎么还叹上气了,况且,还是一向性格开朗的喜人叹气。
发生什么天大的事?
连云很是关心,论府里对她好的,只有喜人、柳儿和周嬷嬷三人。
对她好的人太少,每一个,她都很珍惜。
喜人抱着怀里的行李,抱臂,垫着下巴道:“小姐,以后咱们在京城可怎么活啊?”
“如今,大小姐的架子是越发大了,昨个,奴婢瞧见大小姐屋里的秋文带人,将表小姐屋里的东西挪走……”
秋文说的好听,把表小姐的物件用箱子装好,封起来,待表小姐病愈,再将物件全数还回去。
呵呵!
怕是傻子,才会信了这样的鬼话。
喜人就不信,只觉得大小姐行事嚣张,明摆着没把她家小姐放在眼里,小瞧人。
想到这点,她不由鼓了鼓腮帮子。
喜人愤愤道:“小姐!大小姐这么明目张胆,半点不避讳,这不是瞧不起人嘛,在家里,好歹还有老爷能给你撑撑腰。”
“再不济,去求了夫人做主,夫人碍于面子,求了两三次也都是给办了。”
喜人发愁啊!
在家时,小姐是小辈,求了夫人和老爷这些个长辈做主,不算什么。
至多,
让人觉着软弱一些。
可要是到了京城,先不提人生地不熟,京中养尊处优的老夫人会不会喜欢她家小姐,会不会给小姐撑腰?
若是大小姐当家,同辈的姐妹间,麻烦个三四次就差不多到头了。
再多,怕是要消耗姐妹间的感情。
小姐还有两年多才及笄。
两年里,谁能保证只麻烦这么几次,愁死个人。
喜人一吐为快,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心头绕着好几天的愁绪,顿时消了大半。
人肉眼可见的开朗起来,不过,是忿忿不平的开朗。
倒是同坐车厢的柳儿和周嬷嬷,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好吧……
最近一心研究和改进药方的柳儿很忙,没时间去观察周围的变化,喜人这么一提,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毒药再好玩,也没有小姐重要啊!
另一头的周嬷嬷则是没想到,一向没心没肺、吃吃喝喝的喜人,竟然还有这么深谋远虑,心思沉重的时候。
几日常见,当真是刮目相看了。
连云仔细听了喜人的话,听见她的忧虑,连云笑道:“好了,不急这些,你觉着大姐姐这般行事是瞧不起我。”
“但……瞧不起,又有什么关系?大姐姐既让你看见秋文行事,必然是知晓或信任我不会说出去,这样的瞧不起也不算什么。”
以大姐姐现在对她还算不错的态度,相信,只要她不犯浑,做下在大姐姐看来不好的事情。
这瞧不起,也可以说是瞧得起。
因为瞧得起,大姐姐那边才对她毫无防备,这是连云的想法,当然,她也不得不这么想。
想的好一些,心情也会跟着舒服许多。
连云点了点喜人的愁眉苦脸,劝道:“好了,别想太多,多想些好的地方,等到了渡口,小姐给你买糖果子吃。”
“也给你们买,吃点甜的,心里也舒缓些。”
说着话,马车悠悠停下。
渡口边上,有百姓抓紧时间,摆了好几个摊子,卖的东西不多。
那家卖糖果子的小摊已经摆上了。
连云下了车,一眼便瞧见,眼中带着喜色,“瞧瞧,都说要想想好事。”
身后三人神色舒缓。
又上下整理了两个时辰,这艘停了几天的大船,又扬起了白帆。
顺着风,在河道中前行。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