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说了要走,今日便吩咐连云她们整理行装,万分急切。
连云一早去见了夫人,说明来意,她想带喜人进京。
至于柳儿和周嬷嬷本就是京城那边来的,定是要跟着回去,况且,她们一个赛一个的有本事,用不着她操心。
戚夫人正忙着整理库房,也不知听没听清,一口答应了这件小事,头也不回的摆摆手。
打发了连云回去。
“这下可好了,喜人,今天准你假,回去收拾一下,还有……这件事,要好好与张姑姑说,万不可吵起来。”连云担心道。
喜人及笄后,张姑姑便打算给喜人找个清白人家嫁了,看来,也是早知道连云是要去京城的。
连云能理解。
只要张姑姑他们在,喜人便是嫁了人,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惜,
不知道从哪儿得了这个消息的喜人,一心盼着陪小姐去京城,保护小姐,顺便见识一下天子脚下皇城的风景。
要知道,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若是日子没有变故,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故乡。
离家最远的,便是嫁人。
正因如此,由平安组建的商队,从一开始便受到许多人关注。
更有江子漾这一类男子觉得这件事成不了。
听小姐说起她娘,当即,喜人鼓了鼓腮帮子,有些烦躁道:“小姐,奴婢能不能不回去?”
“奴婢一回家,便要被带出去相看人家,那些个人长得可难看了,小姐,奴婢想自己找夫君,找好看的。”
喜人摸了摸自己的脸,总觉得,自己长得这样好,配那些龅牙、大鼻头、一脸麻子的男子,实在可惜了。
这话说的不害臊。
大庭广众挑剔起了男人,也就只有喜人能说的出口。
“你啊你,快收声吧。”
连云拽了拽喜人的袖子,视线扫过人来人往的游廊,没见听见的丫鬟们都捂嘴笑了起来。
想必是听见喜人这不同寻常的言语。
连云轻轻摇头,劝道:“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总要好好与家人辞行,只这一回,多听听家人的话。”
“可是……”
“好了,你若不听话,小心我不带你去了。”连云见喜人一脸忿忿,不甚凶狠的威胁道。
这威胁,换了别人可能是不行。
但用来对付喜人确实够的。
“小姐!”
“小姐你别生气,奴婢、奴婢这就回去,放心,这回奴婢肯定能说服家里,随小姐一道走。”
喜人慌里慌张的举手,保证道。
连云唬着脸,吓道:“还不走?”
磨磨蹭蹭,
小心她反悔喽。
这些年,喜人唯一有长进的除了武功,便是做事有始有终的劲头。
陪着小姐身边,
她笑道:“奴婢先陪小姐回去,等见了柳儿,奴婢还要和她说道说道。”
“你们俩又是怎么了?”
“还不是柳儿,整日在奴婢面前说风凉话,这回小姐带上奴婢一起走,看她还有什么可说嘴的。”
喜人想到柳儿那张阴险狡诈的脸,不由哼了一声。
要不是小姐不允她动武,喜人早想给柳儿一个教训,省的她总是阴恻恻的在私底下耍小手段。
还和她抢小姐。
卑鄙小人!
听着喜人碎碎念,连云瞧着前方看似平坦的石子路,有些习以为常的好笑,这两人从一开始就不对付。
喜人擅武,柳儿擅医。
谁也看不惯谁,但好在,在面对她这个小姐的时候总能摒弃前嫌,做到一致对外。
一人在外陪着她,一人在内陪着她。
总之,
自从连云被拐的事情发生后,她就没有一刻是一个人。
与娘亲的交流,多是书信。
不多时,
连云远远便见着坐在院子外,捧着一本书看的入迷的柳儿,还不等出声,便对上柳儿看过来的眼睛。
一瞬,
柳儿平淡的脸上多了一抹笑容,又在见到喜人挽着小姐手臂时,笑容微微冷了冷。
凳子上,书页被风吹动。
柳儿迎上前,笑盈盈的托着小姐的手,很自然的转身,顿步,将喜人顶到身后。
“小姐,院里的物件多又杂,奴婢一时也不知哪些该带走,哪些该留下,还好小姐您回来了。”
“您瞧瞧,奴婢愁的头发都快掉了。”
柳儿蹙着眉,煞有其事的抚了抚垂下的发丝,一脸忧愁,很难办的样子。
其实,
院里的物件她早分门别类,弄了个清清楚楚。
本想等着小姐回来。
邀邀功……
都怪这个跟屁虫似的喜人,一如既往的烦人。
“辛苦你了。”
连云对身边人从不吝啬,笑道:“近来天热,待会儿,叫周嬷嬷去厨房端几碗冰糖莲子羹来,甜甜嘴。”
“谢小姐!”
柳儿轻声笑语,十分欢喜小姐的目光只落在她一人身上,好像她对小姐来说,十分重要。
当然,连云也没有忘了喜人,叮嘱道:“归家去吧,且记住忍着脾气,若是真谈不拢,记得回来。”
实在不行,她去找张姑姑谈一谈。
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连云相信父母之爱子,总不会忍心逼着喜人去做不喜欢的事。
又说了两句,喜人依依不舍的与小姐告别,等小姐带着柳儿进了院子,等可恶的柳儿搬了凳子关上院门。
迟迟离开。
炎热的夏日,白日里有多热,夜里微风一吹便透着凉爽。
这一夜,
府里府外,多是商量。
戚夫人清点了一日的库房,终是凑上了足数的银票,肉疼的交给了金宝珠。
而这笔银子,
从金宝珠手里一转,落到了手上握有她把柄的戚连昭手中。
戚夫人说了谁也不要信,她也谁都不信。
等她得到积分换取她早在商城看中的书卷,需要铺开人手,做些买卖的时候。
这笔钱,
将成为她在京城立身之本。
这些年专注勾着戚老爷宠爱的柳姨娘,此时,正缠着戚老爷娇娇俏俏的撒娇,柔声哀求着什么。
戚老爷不堪其扰,无奈应下。
似乎做了很大抉择。
胡同小巷,栽了一棵石榴树的人家。
屋里烛火晃动。
随着一阵喧闹的争吵,刚刚及笄、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破门而出,双眼红彤彤,抹着泪离开。
一头撞进漆黑的夜里。
没一会,
两道人影急匆匆的提着灯笼出来寻,面上满是焦急。
一个遥远的山沟沟里。
山脚下,
因身上有把子力气,成了猎户的吴家。
此时,
气氛有些凝重。
吴父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因常年风吹日晒,面色黝黑,仔细看,却发现此人长得极为端正。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三小子,猛一拍桌子。
“你好大胆子!”
“是谁叫你离家出走,还撺掇着傻娘跟你一块儿跑?”
月黑风高的夜里,要不是他起夜,听见外面有动静,这两个小的怕是要被野兽咬死。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再说,
这傻娘,可是他救回来,留给大儿子做媳妇的。
只等着年岁到了便要成亲。
这下可好,
吴父看了眼瞪眼不满的大儿子,再看看他手上抓着哭闹不休的傻娘,眼中闪过一瞬怒气。
早知如此……
他就不该把人救回来。
吴三的眼睛都在傻娘身上,见傻娘哭的嗓子都哑了,心中着急。
一个劲的磕头认错。
“爹,儿子求你,让我带傻娘走吧。”
“走,傻娘是我媳妇,也是你嫂子,这要是跟你跑了,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想我?”吴大恨恨道。
吴父没有做声,只盼着大儿子能当面泄了火气,省的憋在心里,闹心。
吴三是个有眼色,有主意的。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放在地上,挺起身板道:“爹,大哥,这五两是山下张家小弟雇我送他去京城的银子。”
“有了这些银子,爹可以给大哥聘个知根知底的好姑娘,大哥你也能有个脑袋清楚,还能干活的媳妇。”
吴父瞧了瞧银子,抬头看向大儿子。
已经二十多的吴大眼珠子都快掉到银子里,脑子里都是娶个健壮的媳妇,生一窝崽子,手上的力气松了松。
傻娘挣脱开,哭着跑向吴三,瑟瑟发抖的躲在他身后。
吴三也顾不得别的,将人护在怀里。
“爹,我知道这样外面会有人说嘴,以后,我打算带着傻娘去京城找活,京城地方大,说不定有大夫能看好傻娘的病。”
“求求您,让我带傻娘走吧。”
吴三带着傻娘给吴父磕头,看着这苦命鸳鸯似的一对小儿女,吴父重重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
“先就这样吧,你们哪天走,爹去山里打些山鸡、野兔给你们带上。”
银子要留下给大儿子娶妻,吴父只能想着给小儿子准备一点肉,路上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一分钱难死一家人,吴父也没有办法。
吴父松了口。
吴三欢喜的扶着傻娘起来,傻娘停下哭泣,傻乎乎的歪头看着吴三,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似乎忘了自己刚才哭过。
一身破补丁缝成的衣裙,瘦骨嶙峋的姑娘,却长了一张极美的面容,一双天真的眸子如山泉水般清澈。
藏不下半点污垢。
“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