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见喜人走远了,这才打开院门上的铜锁,拎起食盒,推开院门。
同往日一样,
望着院中开的正艳的海棠树,轻声道:“娘亲,云儿回来了。”
回应一般,
海棠花,簌簌掉落下来。
落了连云一头,花瓣触到她粉白的脸庞,微痒。
“娘亲,今日云儿与大姐姐玩了秋千,大姐姐太厉害了,荡的那般高,云儿看着便害怕。”
“不过,踢毽子的时候,大姐姐便没有我踢得好。”
“下回,云儿定要托出去采买的婆子,也寻一只好看的毽子来。”
连云不缺钱,夫人赏下的和每月的月例银子,就够她平日的花销,还有富余。
更别说,
还有个特别担心自己的神仙娘亲,时不时便投下一大包的银钱,不是银子,就是金子,还有好些个珍贵的物件。
如今,连云都攒了好几个箱子,摆在床底下,正经住的屋子,更是不敢叫底下人进去,都是连云亲力亲为的打扫。
一边说着话,
小连云一边关了门,将膳食摆在海棠树下的小几上,矮几坐着正好。
书中说,食不言寝不语。
等吃完了午膳,小连云将筷子放下,扯了帕子,擦了擦嘴。
收拾了桌上的碗碟,装进食盒,提着将食盒放到屋外。
关上门,
这才将忍了一肚子的话,继续说道:
“娘亲,姨娘怕是要倒大霉了,她的胆子太大了,竟然敢算计到大姐姐头上。”
“要知道,夫人最最看重的便是大姐姐和大哥哥,连父亲都比不过。”
小连云摇了摇头,想不通姨娘怎的这么糊涂。
满府都知道,大姐姐最不爱吃鱼。
那么巧,
那日她们去瞧鱼儿,大姐姐随口一提,便有婆子冒出头来说话,还一准知道了厨房进了鱼。
事出蹊跷必有妖。
这不是早有预谋,还能是什么。
而能差使府里丫鬟婆子的,除了正院的夫人,便是只有两院的姨娘。
不管是哪一位,
倒霉的,却只有姨娘。
夫人憋了两日还没有动静,想来,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小连云叹了口气,道:“柳姨娘有了身孕,夫人便是要寻个由头来罚,也不会做的太过,总要顾忌着体面。”
当家主母,为难一个有了孕的姨娘,便是传出去也不好听。
而恰巧,夫人最看中的便是自己的名声。
况且,老爷正宠着柳姨娘。
倒是姨娘,怕是逃不过一顿重罚。
一来无宠,便是罚的重些,父亲也不会心疼。
二来起到个杀鸡儆猴的目的,让柳姨娘瞧瞧,进了戚府,便是要乖乖的守着自己姨娘的本分,敲打一二。
“这件事,还不好求情。”
小连云很是为难,她的境地也就比普通的丫鬟婆子好一些,默默无名,说话做事更是无足轻重。
若是为姨娘求情必定会惹怒夫人,而惹怒了夫人,在这府里,小连云怕是连自己的院子都保不住。
若是夫人寻个由头,将她们一起打发到庄子上,生死便未可知了。
这样的事情在外头也是常有的,小连云常听见婆子们聚在一起,谈论外边的市井传闻。
这个世道,女子本就活的艰难。
更何况还是遭了主家厌弃,被打发着遣到庄子上的美貌女子。
若是,有起了歹毒心思的人。
将她们掳走,卖到什么腌臜的地方,回头再禀了府上,就说人病死了,或是自个跑了。
夫人可不像是会派人去寻的,父亲又一向不管事,更不用提了。
小连云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想的这般深,可好似天生的一般,她总要想的深一些,将世道想的可怕些。
“若是云儿不去求情,娘亲会觉得云儿是个坏孩子吗?”小连云瞧着头顶的海棠树,喃喃问道。
她不是个大善人,姨娘待她并不好。
但在所有人眼中,姨娘是她的生身母亲,如果她没有任何作为,说的严重些,便是生性凉薄。
旁的人怎么说,小连云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娘亲在天上看着自己,是不是也会那般想,以后,还会这样陪着自己吗?
“叮!”
耳边一声轻响。
神仙法术一般,面前的小几上,多了一盘子米白色的糕点,还有一封信。
小连云几乎是迫不及待,扑向前。
打开了那封信,字数有些多,零星的认出了几个字。
她学的字,还是太少了。
正当小连云想,是不是要拿着信,去屋里翻书来对的时候。
耳边,
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她的声音明媚欢快,仿佛夏日的暖阳,说话的时候充满了欢快的情绪,温暖而明亮。
小连云的眼泪,唰的落了下来,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落在手背上。
不会错的,这是她想象中娘亲的声音。
戚悦录了好几天,才替换了系统的语音,这些天的相处,她猜崽崽肯定想要听她自己的声音。
【云云,妈妈跟你说,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不要先一步预想最坏的结果,放手去做,妈妈永远是你的靠山,不会倒的那种。】
【还有,云云是个很好孩子,就因为太好了,所以才会想这么多。做人要放松一点,有时候,不要想太多,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可以了,妈妈支持你的决定。】
【ps:桌上是新出的桂花茯苓糕,口味清淡,云儿尝尝合不合口味?】
信件的语音是一次性的。
小连云听着娘亲的声音消失,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信纸,透过海棠树的空隙,看向天空。
红彤彤的眼睛里,还蓄着泪花。
她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娘亲,云儿知道了。”
“以后,可以多给云儿写信吗?”
风声飘过,
吹落一片海棠花,是她们约定俗成的回答。
太好了。
小连云捻起一块娘亲送来的糕点,尝了一口,还红着的眼睛亮了一瞬。
温热松软,并不甜腻,入口微苦回甘。
很合她的口味。
小连云抿嘴,笑道:“娘亲,糕点很好吃,云儿很喜欢。”
像是听到她的话,
小几上,唰唰,又多了七八碟子茯苓糕,将小小的桌面都摆满了。
戚悦:买买买,就是这么大气。
实力宠女。
“不要了,不要了。”
“娘亲,云儿吃不下了。”
小连云扶着一碟摇摇欲坠的糕点,连忙朝头顶喊道。
之后再没有增加。
饶是如此,小连云看着桌上的糕点,心里又是泛起了愁。
这么多,该吃到什么时候呀?
晚间,
夫人那边传出了处置,找了个现成的借口,苛待了府上的三小姐。
拿连云做了个筏子。
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在,压的丽姨娘有口难言,便是再不甘也被押着关在小院里禁了足。
期间,还吵闹着冤枉,嚷着要见老爷。
却没得人搭理。
府上,谁不知道这丽姨娘坐下的事,况且,只禁了足,已是夫人开了恩,在老爷处都是过了明面的。
可怜了三小姐,为了这么个姨娘求的昏死过去。
原先,戚夫人是打算直接将人打发到庄子上,一来除了个碍眼的,二来杀鸡儆猴,震一震柳姨娘那边。
转念一想,便用来试探一下三丫头。
戚夫人着人,提前将处罚的消息透出去。
不成想,三丫头对这生母竟还有几分情谊在,匆忙的赶过来求情。
“母亲,求您饶了姨娘这一回吧。”小连云跪在堂下,额头青紫。
戚夫人皱着眉头,冷眼看着堂下不停磕着头的三丫头,手中的茶盖撇了撇沫子,迟迟开口道:“三丫头,你该知道,母亲这是为你讨个公道。”
“怎么的,难道母亲做错了?”
小连云俯首,不敢应答。
转而细声道:“母亲,是姨娘偏了心思,理应受罚。只是,庄子上的日子太难了,姨娘受不了的,可否将姨娘留在府中。”
戚夫人轻笑:“你倒是个孝顺的,往日,你那姨娘那般待你,你竟是一点不计较?”
连云俯首,算是默认了。
“也罢,往小了说,这些不过是你们母女间的私事,你既不计较,那我也掺和不了。”
“便在自个的院子里禁足,为期三年。”
小连云还想不明白,为何夫人的态度转变的如此快,但这是个好时机,当即喜于言表,磕了一个响头。
适时透出几分欣喜,道:“多谢母亲!”
出了夫人的院子,小连云坚持走了两步,便晕了过去,好在喜人在身边伺候着,得了夫人的话,忙扶着她家小姐进了偏房,请了大夫来看。
瞧着昏迷中脸色惨白的小姐,喜人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坐在床边,拿帕子沾了水,给小姐轻轻擦拭。
她可怜见的小姐,这是做了什么孽,偏摊上了那样不着调的娘,平日不想着小姐便算了,私底下竟还那般对小姐。
此次,得罪了夫人,以后小姐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正屋,
戚夫人却没有喜人想的那样恼怒,反而,真是松了一口气。
尽管,刚才她表现的不喜。
但就冲三丫头念着血脉亲情,为了一个苛待自己的姨娘,来顶撞自己这个握着她身家性命的母亲。
这份重情重义,足以让她放下心。
以昭儿同三丫头的关系,便是以后再艰难的处境,她也不会背叛了昭儿。
“承儿,你说的不错,云儿那丫头,是个不错的人选。”戚夫人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可以试着培养。
屏风后面,一直隐匿身形的戚兴承,慢慢走出来。
拱手,向母亲道:“既然如此,往后,娘亲便不必过多干涉两位妹妹的交往。
过多的干涉,谁也不会自在,这是他能为三妹妹争取到最好的去处。
戚兴承见母亲眉眼间,透出不解,浅浅提醒了一句。
“有时候,感情还是自然的好些。”
戚夫人了然,赞同的点头,“确实,还是承儿体贴。”
戚兴承见母亲神情愉悦,趁机,提了另一桩事情。
“娘亲,江家哥哥身边的下人不必看得太严,小心适得其反。”
“儿子观江家哥哥心思沉,或许,早早便察觉出不对劲来。”
江家内里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现在防备起来太早,最重要的戚兴承不好说出口,他娘的手段实在太过浅显,也太得罪人。
儿子的话,让戚夫人沉思片刻,她作为一家主母,早已习惯了自己往常的作风,对付也都是些作妖的女子,倒是没想过别的。
“如此,便依承儿所言。”
“是娘想差了。”
如此这般,小连云最终还是站了出来,一夜过后,她又得了一段时间不用去给夫人请安了。
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连云笑的很开心。
“还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