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变得柔和,不再像冬日那般吝啬。
它穿过稀疏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一幅流动的水彩画。
偶尔有麻雀掠过,翅膀扇动的气流惊落几片早开的花瓣,轻盈地打着旋,最终落在行人的肩头,或是积了浅浅雨水的石阶上。
说起来,这几日好久都没去看顾祁了。
这不,今天等着顾修川他们下班的工夫,一起来医院看了看。
阳光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百叶窗,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细密的光线。
顾祁的睫毛在光影中投下浅浅的阴影,仿佛只是陷入了寻常的睡眠。
唯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像一只固执的怀表。
苏熙时站在床尾,看着护士调整输液速度。
透明的药液顺着软管缓缓滴落,让她想起小时候养在玻璃瓶里的水母。
顾修川靠在窗边剥橘子,酸甜的气息在消毒水味里撕开一道口子。
\"医生说脑电波比上周活跃。\"他递来一瓣橘子,果肉上的白色经络撕得干干净净,\"像在做一个很长的梦。\"
窗外传来孩童的笑闹声。
楼下的樱花开了,有花瓣粘在窗玻璃上,又被风吹走。
苏熙时突然想起去年春天,顾祁把摔下树的雏鸟送回鸟巢时,衬衫后襟沾到的绒毛也是这样,轻轻一吹就散了。
监护仪突然响起短暂的蜂鸣。顾修川的橘子僵在半空,直到护士示意只是正常波动才继续咀嚼。
苏熙时看见顾祁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蒲公英茎秆。
\"要告诉他吗?\"顾修川突然问,\"艾桑的事。\"
阳光偏移了角度,床头的康乃馨在病历卡上投下摇曳的影。
苏熙时把枯萎的花枝抽出来,断茎处渗出透明的汁液,沾在指尖凉而黏。
\"告诉他吧,\"她擦掉汁液,\"毕竟,这也是他奋斗了好多年的结果,一切都走向正途,他也应该知道。\"
走廊传来轮椅碾过地胶的声响,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
某个监测泵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像春天在数自己的心跳。
顾修川轻轻\"嗯\"了一声,将最后一瓣橘子放进嘴里。
他咀嚼得很慢,仿佛在思考该如何组织语言。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了一层金边,睫毛下的阴影里藏着难以察觉的疲惫。
苏熙时走到床头,伸手将顾祁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开。
她的指尖触到他的皮肤,温凉的,带着生命特有的柔软。
最终,还是由裴灼完成了这一次的陈述。
就像他在阐述公司项目一样,平和。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医疗设备发出的规律声响。
窗外飘来一阵花香,混合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形成一种奇特的、带着希望的气息。
顾修川注意到顾祁的呼吸似乎变得稍微急促了一些,他的眼皮微微颤动,像在努力挣脱什么无形的束缚。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感受到他指尖轻微的回应。
\"他听得到我们说话。\"顾修川肯定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
他俯身靠近顾祁的耳边,\"艾桑集团的证据链已经完整了,老狐狸们一个都没跑掉。你这些年的心血一点都没丢...\"
就在这时,顾祁的食指明显地勾了勾,划过顾修川的掌心。
他屏住呼吸,看着他的睫毛像蝴蝶振翅般剧烈颤抖起来。
阳光忽然变得强烈,穿过百叶窗在地面上投下耀眼的光斑。
\"我去叫医生。\"顾修川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但他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苏熙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顾祁的眼睛睁开了。
那双眼睛因为长时间的昏迷而显得有些迷茫,但在阳光下依然清澈如初。
他缓慢地转动眼球,目光从苏熙时错愕的脸移到顾修川僵住的背影上,还有欣喜的裴灼,嘴唇微微动了动。
\"橘...子...\"他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却让整个房间瞬间鲜活起来。
顾修川转身时碰到了床头的水杯,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颜色。
他几乎是扑到床前,却在最后一刻放轻了动作,只是紧紧握住了顾祁的另一只手。
\"你个混蛋,\"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睡了这么久就为了偷懒是不是?\"
苏熙时和裴灼笑看着,看着阳光中漂浮的微尘在两人之间轻盈舞动。
窗外的樱花树沙沙作响,一片花瓣乘着春风飘进室内,轻轻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真好,所有人都回来了。
马上,都结束了。
在顾祁醒的第二天,艾桑被执行死刑。
正如苏熙时说的一样,她没有去,她也不想看到。
而且她还听说,迟风去看了艾桑最终的结局,随后便离开了国内。
她想,他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