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菲艳妈在范晨辉的睡房里生了一盆炭火。
林雪花、胡雪莲和杨菲艳围坐在炭火旁,一边烤火一边聊起范晨辉前天晚上出车祸前前后后的事情。
杨菲艳在讲给林雪花和胡雪莲听时,她只字未提范晨辉当晚喝了酒的事,只是说周扬接到何露莲打来的电话,告知周扬说范老板在喇叭坡下坡路段出车祸了,说人不行了,已经不省人事没了呼吸。她和周扬立即赶到事故地点,看到他没有系安全带,雪地里有急刹车的痕迹,汽车滑行冲向下坡然后撞向坡道石崖的轮印。还有周扬趴在雪地里,低头查看车底发现一只野生动物,推断就是范总没有系安全带,下坡时避让野生动物,踩了急刹车,胸部撞到方向盘撞晕了过去,然后汽车再次撞向石崖,头部撞击而亡。周扬推断的和交警现场勘查结果相吻合一致。
林雪花听了杨菲艳说的前因后果,脑子里思绪纷乱如麻。
林雪花自言自语地说:“我就知道,他迟早会死在女人手里,沾花惹草总会没有好下场!”
林雪花对杨菲艳说:“你打个电话给那个何露莲,叫她来一下,我想见见她。”
杨菲艳稍略思索了一下,轻声地回答道:“她下午到晚上要上班,等下我和周扬准备带你去内溪帮范总买寿衣、棺材等急需品,可不可以等明天上午叫她下来?”
“那好吧。”林雪花用手抹了抹眼睛。
周扬和范夏成坐在堂屋的沙发上,两人沉默不语。沙发前面放着一个炭盆,炭盆里堆满了木炭,炭火呼哧呼哧地往上窜。熊熊燃烧的炭火散发出的热量把屋子包围在一片温暖中。
周扬有些困了,他双手托腮,低着头进入浅睡眠中。
范夏成目光呆滞,沉闷地抽着烟,整个人的神态没有往日的生机和活力。
杨菲艳从睡房里走了出来,她一眼便瞧见坐在沙发里打瞌睡的周扬。
她走了过去,用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周扬醒了,抬头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
“困了就回那边,到床上去睡会儿。坐在火边睡觉,前边是暖和,但后背凉,容易感冒。”杨菲艳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心疼地说。
杨菲艳见周扬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便攥着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回去睡会补一下觉,等有事了我再叫你。把车钥匙给我,我要跟老板娘去内溪买东西。”杨菲艳边说边伸进他的裤兜,从里面摸出了车钥匙。
杨菲艳推着他的后背,将他推出了堂屋大门。
杨菲艳走到范晨辉的睡房门口,对林雪花和胡雪莲说:“老板娘,嫂子,我们去内溪买东西。”
胡雪莲拉着林雪花的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并搀扶着她的胳膊走出了睡房。
“夏成,你在屋里守着,我陪妈去买东西。”胡雪莲对坐在沙发上抽烟的范夏成说。
“你们去吧。”范夏成吐了一个烟圈,声音干巴巴的。
杨菲艳刚走到院子门口,她的宝贝女儿芬芬从西侧木屋跑了出来,大声地叫了起来:“妈妈,你去哪里?”
“我们去内溪买东西,你在家陪着姐姐和妹妹玩。”
“我也要去!”
“不行,妈妈有事。听话!”
“好吧。”
“你们一起回屋去烤火,别带着她们俩姐妹到处乱跑!听见没有?”杨菲艳面露一副严肃的表情,眼睛里闪射出一道严厉的目光。
“嗯,知道了。”芬芬噘起了嘴,失落的目光落在雪地里。
杨菲艳扭过头去,跨步走出院子,走向车棚。
胡雪莲搀扶着林雪花跟了上去。
杨菲艳走进车棚,按了一下遥控器,打开了门锁。
她拉开驾驶室的车门,看见中央扶手箱上放着3个羊角粽子,还有8串冰糖葫芦。她弯腰伸手拿起来,回转身对林雪花和胡雪莲说:“老板娘,嫂子,你们先上车。周扬把这些吃的东西落车上,忘了拿下去了。我拿给3个孩子吃。”
杨菲艳快步走回院子,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喊:“芬芬,芬芬,出来一下!”
正在屋里跟两个姐妹一起跳橡皮筯的芬芬听见妈妈在喊她,她激动地丢下勾在手里的橡皮筯,高兴地跑了出来。
“芬芬,你爸买的冰糖葫芦和羊角粽子落在车上了,你拿去和姐姐妹妹分着吃。”杨菲艳提着塑料袋子递到女儿的面前。
“好,知道了!”芬芬伸手接过来,心里喜滋滋地转身跑回屋里。
杨菲艳转身快步走出院子。她三步并着两步,快速走到车旁。她上了车,顺手拉上车门。她动作轻巧地系上安全带,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镜里映出林雪花一脸深深的愁容。她启动发动机,踩下刹车,挂入d档,松开刹车,轻踩油门驶出了车棚。
从五官村口到内溪,马路两侧树荫遮天蔽日。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隙,洒下一条条银色的光线,恍如细丝飘飘荡荡。
杨菲艳到达镇上时,路上行人较少。她降低车速,降下车窗玻璃,两只眼睛来回扫视马路两旁的铺面。
她驾驶车子顺着马路从南头转到北头,没有看见一家店面是卖白喜事用品的店铺。
她想想也是,像这种店面不会开在马路主道上,应该在某一条小道上。
她在一个宽一点的地方调了车头,又往回开。
这时,前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
杨菲艳伸出头去,客气地问道:“大叔,请问卖孝衣、寿衣、棺材的店面在哪一条路上?”
“你往前开,到了前面那个十字路口,往右拐进去,顺着那条道往前500米就有3家铺面。”那个中年男人用手指了指。
“好的,谢谢!”杨菲艳踩了一下油门,车轮扬起路面积雪快速向前驶去。
杨菲艳到了十字路口,减下车速,动作麻溜地转动方向盘,右拐进入岔道,沿着马路向前行驶。
杨菲艳往前行驶了400米后开始减速慢行。在马路右侧前方,她看见竖立在路边的广告牌,上面写着“杨半仙寿衣店”5个显眼的黑色大字。在2米高的牌子旁边摆着一个白色花圈。
在离寿衣店20米的地方,杨菲艳踩住了刹车,将车停了下来。
她停稳车子,熄了火,走下了车。
林雪花在胡雪莲的搀扶下也下了车,跟在杨菲艳后面。
她们走到“杨半仙寿衣店”门口,一个留着长胡须,大约6、70岁的老人正坐着炭火旁烤火。
他见来人了,便从凳子上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
“这不是侄女艳子吗,长得像你爸的一个模样。我听说了你现在有出息了,发了大财了!”老人双目炯炯有神,两道剑眉透露出一股不服老的劲儿,深邃的眼神仿佛能洞察觉人心世事一般。
“您是......?”
“我是五官村的杨新加,村里人都叫我半仙家,我以前是做师公的,早3年我兄弟搞建筑摔下来,伤了一个腿,走路一瘸一拐的,干不了体力活了。我就把师公的绝活传授给他了。2年前,我就到这里开了一个白喜事店铺。”老人眼角的皱纹间含着一丝丝微笑。
“哦,我想起来了,我应该叫您伯伯了。记得10多年前,您穿着师公袍到我家里去过。那时我父亲得了重病,我妈请您去做过法事,为我父亲驱除病灾邪气。后面我父亲去世时,也是请您去做道场送他上山的。”杨菲艳看见老人那两道苍劲有力的剑眉,两只像如来佛祖的方圆大耳,立马想起来了,他是同村的杨新加伯伯。
“是的,你记性真好!”老人嘴角露出一丝开心的笑容。
“伯伯,您这店里孝衣、寿衣、棺材都有齐全的货吧?”杨菲艳问道。
“都有的。你们进店来看看。基本上来我店里的都是熟人,在价格上,我都是按最优惠的价格卖。来我店里的,只要是跟我沾亲带顾的,我们村里的,我都以最低价卖货。开店做生意,就要讲究一个细水长流,长期经营靠口碑。”老人一边说一边扬手往店里指了指。
“是的,做生意也是要讲人情世故的,有舍有得,您好我好,人心换人心,才有往来!”杨菲艳接过话来,附和着讲了几句体面的话。
“昨天早上,我在广播里听到了,跟你一起合作的范老板出车祸去世的消息,我很震惊。听广播里说,范老板是一个不一般的商人,他是一个善人。他来我们这里投资搞乡村旅游开发建设,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没想到事业刚刚搞起来了,突然却出了一个意外,把命留在这里了。哎,太可惜了!”老人说罢,轻轻地摇了摇头。
“是呀,让人心痛呀!昨天早上广播后,附近村民数千人,不畏寒冷赶到喇叭坡去看。我们乡党委办的胡宣委也去了事故现场。”杨菲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艳子,这边这些是男的寿衣,你们挑挑看。棺材摆放里面,等你们选好后,我们可以叫师傅上门去帮助油漆,这油漆费和人工费,我给您免了。”老人一边用手指指,一边介绍道。
“好的,谢谢伯伯!”杨菲艳答道。
杨菲艳回转身,对跟在后面林雪花说:“老板娘,这些寿衣,我也分不清哪种更好,您来挑吧。不像孝衣,顺便拿都行。”
“妈,还是你来为爸挑选吧。我们年轻人都不懂!”胡雪莲扶着林雪花走了进来。
林雪花挑来挑去,最后选中了一套,拿在手上。
“老板娘有眼光,识货,那件寿衣不错!”老人站在一边说。
“伯伯,这套寿衣多少钱?”杨菲艳问道。
“399元,按300算。”老人不假思索地答道。
“妈,我来拿着,你进去帮爸挑选一副好的棺材吧,我知道爸生前很讲究面子的。”胡雪莲伸手接过林雪花手中的寿衣,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老人带着她们三人走进了里间,里面一排排长木凳上停放着10副崭新的棺材。
林雪花围着所有的棺材走了一圈,她指着停放最边上的那一副棺材,对老人说:“杨老板,就要这一副吧。”林雪花手摸着着棺木头部,对站在她身边的老人说。
“好的,我马上打电话叫人叫车来。”老人立即答道。
“伯伯,这副棺材多少钱?”杨菲艳问老人。
“3199元,按3000元算。”老人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那副棺材上。
“另外,还要7套孝衣,10米白布,再要一些香纸蜡烛。你算一下,看总共多少钱?”杨菲艳对老人说。
“孝衣按20元一件,白布按2元一米,香呀纸呀蜡烛呀,这些就不算钱了,算我免费送了。总共加起来3460元。”老人走到柜台边,从里面拿出一个计算器,滴滴滴地按了一通,抬起头来对杨菲艳说。
“伯伯,你把这些备好拿出来。我的车就停在前面路边,我去把车开过来装上车,顺便把钱给您付了。”杨菲艳对老人说。
“好的,我先打个电话。”老人答道。
老人掏出一部厚如烟盒的老人手机拨打电话,用本地的土话叽哩呱啦地说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等杨菲艳把车开到店铺门口时,老人已把孝衣、白布、香纸、蜡烛备好放在一块宽大的塑料薄膜上。
杨菲艳打开后箱门,将东西装入后备箱内。
杨菲艳关上后备箱门,绕到驾驶室旁。她拉开中央扶手箱盖,从里面拿出一个钱夹子,取出一沓百元大钞,从中数了35张。
她走到老人面前,把钱递到他面前,说:“这里35张,3500元,你数一下。顺便帮我开一张收据。”
老人接过她手中的钱,走回柜台里边,将钱放入点钞机中。他按了一下,点钞机哗啦哗啦地响了35声,显示数字35。
老人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锁,将钱放了进去。从里面拿了4张10元钱出来。他铁盒锁上,放在柜台里面,顺手拉上了柜门。
他拿起柜台上面的收据,用圆珠笔写了一张收据。
他走出柜台,将收据连同40元一起递给了杨菲艳。
“伯伯,您都优惠了这么多,这40元还找回给我?来,这40元您拿着吧。”杨菲艳笑了笑。
“这是应当的,优惠归优惠,送的归送的,一码归一码。这是我们做生意的规矩,也是做人的原则和诚信。”老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店老板,你这店里有墓碑卖吗?”林雪花问老人。
“有呀,立碑一般统一的尺寸,高10米,宽60公分,这个是有依据的,这个尺寸数字比较吉利。当然也有特别的,这个要看主人的要求。一般的石材,价位在3499到4999,如果要好的石材,价位在5000到1万元左右。”老人的目光落在林雪花的身上。
“我要一般的石材,不需要刻字。你看多少钱?”林雪花对老人说。
“那就给3300元,今天一起送吗?如果是今天一起送,就少给100元,按3200算。”老人一脸疑惑的目光扫过杨菲艳的眼睛,最后落在林雪花的脸上。
“还是等清明节再说吧,我只是先问问。”林雪花说。
“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店铺门口外面响起了货车倒车的声音。
一辆五十铃货车停在店铺门口5米以外的地方,
双排车门打开,从车上跳下4个身强力壮的中年人。
4个中年人走进店里,按老人的指点,将棺材抬上货车车厢,并用两只手宽的粗绳子棺材绑好。
老人对其中一个司机说:“你就跟着她的车走就是了,她是我的侄女杨菲艳。”
“伯伯,我们走了。谢谢,再见!”杨菲艳跟老人摇了摇手。
“艳子,老板娘,您们一起慢走。如果你们不是有事,我就留你们在这里吃中饭了。”老人微笑着说。
杨菲艳和林雪花、胡雪莲一起上了停在店铺外面的那辆宝来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