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阳从八面山的东面升上来了,柔和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向白雪覆盖的大地,折射出一片金黄的光圈,给人一种温暖身心的感觉。
马路两旁的树影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摆,冰雪与阳光交织出一幅清新美丽的景色。
周扬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到8点。
他刚准备打电话给厨师询问早餐的事,突然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妇女挑着担子,踩着莲花步子,急匆匆从坡上走了下来。
那个妇女穿着一件灰色的羽绒服,围着紫色的毛线围巾,头发扎着一个马尾,左手扶着扁担,右手前后摆动,低着头快步前行。
从她的身影和走路的姿态,可以看得出来,像是度假村餐厅的厨工李阿姨。
她的身影越来越近,肩上的担子悠悠晃晃,轻盈的脚步在绵绵的雪地上走得轻松。
她的半筒胶鞋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很清脆,扑哧扑哧的响声越来越清晰。
她走近了,抬起了头,露出一张鸭蛋脸,鼻孔下冒出一团热气。
周扬看清楚了来人就是李阿姨,朝她走了过去,叫了一声:“李阿姨,早餐送来啦,辛苦了!”
“周老板,让您们久等了。我这又不是干重活,只是手脚上的事,不辛苦!”李阿姨用手擦了一下额前的汗渍,露出一个像香瓜般的笑容。
“李阿姨,你挑到前面我的车子旁边放下就行了。”周扬走到了李阿姨的跟前,边做手势边对她说。
“好的,知道了。”李阿姨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嘴里呼出一团热气。
李阿姨从他身边闪过,像一片雪花轻盈飘过。
周扬回转身来,加快脚步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往马路坡下走去。
经过范晨辉撞车出事的路段,李阿姨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轻声地问:“周老板,那不是范老板的车吗?怎么撞到山坡边上去了,他现在人没事吧?”
“人没了,昨晚就走了。”周扬叹了一口气。
“哎!多好的人啊,真可惜,让人舍不得!”李阿姨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吸了一下鼻息。
“可不嘛!为人宽厚仁慈,讲究义气,真舍不得!”周扬接过话来,停下脚步,把目光投向那辆红旗汽车。
李阿姨轻轻地晃了晃头,迈开步子走了过去,把周扬甩开2、3米远的距离。
李阿姨走到距离那辆宝来汽车大约10米时,看见杨菲艳和女技师何露莲站在车旁,两人在说着悄悄话。她主动跟杨菲艳打招呼说:“老板娘,早餐送来了,等饿了吧。”
“没事,没事,挑到这里来!”杨菲艳把目光从何露莲脸上移到李阿姨的身上。
李阿姨加快了脚步,将担子挑到了她的面前。
李阿姨放下担子,将两个小箩筐放在雪地上。
“老板娘,高压锅里装着香菇豆芽肉丝鸡蛋炒米粉,篮子里装着碗筷,热水瓶里有开水。”李阿姨弯腰掀开罩着篮子的毛巾,抬起头来对杨菲艳说。
“好的,知道了。李阿姨,你吃了没有?”杨菲艳用手捋了一下耳旁的头发,对李阿姨说。
“我吃过了,你们吃吧。”李阿姨掏出一张小手帕,一边擦着脸颊上的汗渍,一边答道。
周扬小跑着奔到汽车旁,喘着气对杨菲艳说:“我去叫他们上来吃早餐。”周扬边说边迈开大步向坡下走去。
周扬走到警车旁,往车窗里一瞧,没有看见他们的人影。
他走到那辆交警清障车前,看见3个交警正围在第二排座椅上,聚精会神地下象棋。
伍警官举棋跳马填炮,嘴里扯着嗓门:“将!”
戴眼镜的警官拍了一下大腿,喷着口沫星子:“哎哟喂,这一棋咋没看到,马填炮一将,这岂不是收摊摊了。”
“将死了,没救了,除非再悔二棋!”反坐在副驾驶室座位上的一名年轻警官,趴在靠椅上笑了笑说。
“悔个屁,我四眼王,下象棋从来不悔棋,悔棋没意思!”戴眼镜的王警官用手推了推眼框。
“三位警官,吃早餐了。”周扬走近车窗,伸手敲了敲玻璃。
伍警官扭头一看,微笑着答道:“好的,好的。”双手合掌来回摩擦着,脸上流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情。
戴眼镜的王警官轻咬了一下嘴唇,目光还盯在棋局上,目光中有些不舍。
坐在副驾驶室座位上的年轻警官立马转过身来,他率先推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来。
“四眼王,走啦,吃早餐去了。还盯着看个啥?你也让我姓伍的赢你一回吧。”伍警官伸手推了他一下。
“四眼王,这次输了这一局,心里不服气。他怕我们说出去,他这个交警队常胜将军的名声保不住!”年轻警官呵呵一笑,一边关车门一边说。
“说实在的,论棋艺,我们交警队除了大队长和副大队长能跟他一决高下,还没有人能跟他比拼的。不过,这次我侥幸赢了,只能算是一个意外。”伍警官推开后座车门,跳了下来。
王警官见两人都下车了,他回了一眼棋局,巴叽巴叽地呡了一下嘴。他扭过头来,伸手推开车门,小心扶着车门把手,走下了车。
“老伍油条,可以呀!快半年没跟你下棋了,没想到你的棋艺长见不少,平日里肯定没少下功夫。”王警官走过来,拍了拍伍警官的肩膀。
“我刚才说了,这次赢了你一棋,纯属意外。在你面前,论棋艺水平,我顶多算是一个入门级的中专生,哪能跟你这个本科生级别的相提并论。我跟你比,至少还差2个档次。”伍警官侧头朝他微微一笑。
“你就别谦虚了,背着我们在暗地里偷偷学习棋艺,恐怕早已提升到自考本科生的水平啰!还是你老伍油条有心计,以后肯定前途无量!”王警官用眼角瞄了他一眼,嘴角含着一丝讪笑。
“王哥,你别寒碜兄弟我了。我们第4中队评年度先进工作者,我第一个就选你。真的,你是我们第4中队最优秀的,不论是棋艺,还是工作表现,大家都是认可你的。这不是我心血来潮顺口说的,是发自内心说的。”伍警官边走边说。
“得了吧,我除了能下几盘臭棋,没有别的专长,评先进评优秀轮不上我!”王警官把目光移向远处白茫茫的山野。
“王哥,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每年大队象棋比赛,你能不能不拿第一,拿个第三个得了。你看副大队长,他每年总是拿个第三。其实论棋艺水平,他要比大队长稍微高出那么一点点,说白了他下象棋的水平在你之下,在大队长之上。他为何不拿第二,总是拿第三。这里面的道儿,你应该比我还懂。我们是兄弟,所以我才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伍警官压低声音,把嘴凑近王警官的耳畔。
“老伍兄弟,你的一席话,讲到我心巷子里了。我晓得了,谢谢你的提醒!周末请你喝两杯,咱们兄弟俩加深一下感情!”王警官的嘴边溢出一抹笑意,对伍警官心存感激地说。
“行呀,我举双手赞同!菜不要多,就整它4个下酒菜,韭菜炒肥肠,辣椒酿丸子,胡葱炒腊肉,再来一碟花生米。别的酒不要,就喝红星二锅头。”伍警官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中荡开。
“好,就按你说的安排!”王警官高兴地打了一个响指。
周扬和另外一个姓胡的交警走到前面,距离伍警官和王警官大约5、6米远。他俩的谈话,周扬和另外一个交警听得一清二楚。
等伍警官和王警官走上来时,李阿姨打开高压锅盖,一股香喷喷的气息四散开来。
李阿姨将装着碗筷的小筐移动,靠近装着高压锅的小筐。她从篮子拿起碗和筷子,蹲下去准备将炒米粉装在一个个碗里。
吴警官自己拿起碗筷,对她说:“我们自己来吧,你也不知道我们吃多少,打多了吃不完浪费了。”
伍警官和王警官看见吴警官拿了碗筷自己动手,也从篮子里拿起碗筷,围了上来。
周扬见三位警官自己动手,便对李阿姨说:“李阿姨,那就让他们自己打吧。”
李阿姨见周扬发话,立即退让一边。
等三位交警打完米粉,周扬把目光投向何露莲,对她招了一下手,说:“小莲,过来打米粉吃呀!”
“周总,你先吃吧。我现在没胃口,吃不下!”何露莲摆了摆手。
“你也别太伤心了!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吃早餐怎么行?多少吃一点。只有健康的身体,才是挣钱的本钱。”周扬看着她那哭红的眼睛,有些心疼地说。
周扬拿起碗筷打了大半碗米粉,他走到杨菲艳的身旁,递到她的面前,说:“艳子,将就吃点吧!”
“你吃吧,我不想吃,肚子不饿!”杨菲艳眨了眨疲惫的眼睛,心潮涌动,话语里透露出难言的酸楚。
“你可别饿坏了胃,伤了身体。我知道范总走了,你心里很难受,我心里也很难受。世事难料,意外之事,无法预见。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你可知道,范总这一走,这一摊事就落在你我的肩上。现在你是主心骨,很多事情还要靠你谋划、决策,我们都要扛住挺住!”周扬一边细声细语地安慰她,一边把碗筷往她手里塞。
杨菲艳听他说得在理,强忍心里的难过。她接过他手中的碗筷,眼睛含着泪水,背过身去。她一边吃一边流着泪,香气扑鼻的米粉合着酸楚的泪水一起吞咽到胃里。
周扬走回筐边,拿起碗筷,自己装了一碗,蹲在雪地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李阿姨见何露莲没吃,她拿了个碗倒了小半碗热水,走到她的面前,关心地说:“姑娘,你没吃东西,喝点热水暖暖胃吧。”
何露莲噙着泪花,接过李阿姨手里的碗,呡了一口。也许是很口渴了,她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热水。
三位交警吃完早餐后,依旧站在周扬的汽车旁,一边抽烟一边闲聊。
王警官吐着袅袅烟圈,把目光移向周扬,微笑着说:“周老板,你们农庄度假村的厨师手艺真的不错。今早的炒米粉味儿真香,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炒米粉了。我可以这么讲,一般早餐店还做不出这个香味。”
“王警官,不瞒你说,我给厨师打电话时特地嘱咐过,除了我们3个人,还有三个警官,味道弄好点。我吃出来了,他是用茶油炒的,出锅前还调了几滴芝麻油。”周扬的脸上洋溢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杨菲艳端着碗从车里走下来,一边用纸巾擦嘴,一边对着周扬说:“刚才老板娘打电话跟我说,她儿子本来想开7座面包车来的,她担心她儿子心情不好,长途开车不安全,她就不让他开车来了。她们一家五口,已坐上深圳开往龙山的大巴车了。估计明早8点就到龙山长涂汽车站,到时你开车去龙山接他们。”
“好的,我明天6点出发。”周扬点了点头答道。
“你记得在内溪加油站加满油!”杨菲艳提醒他说。
“我知道,你放心!”周扬朝她微微一笑。
周扬看见杨菲艳的碗里还有米粉没有吃完,对她努了努嘴说:“我给你盛了半碗米粉,你都没吃完。等不到中午,你的肚子就咕咕叫了。”
“接了一个电话,凉了,吃不下了。”杨菲艳眨了眨湿润的眼睛。
“老板娘,我给你倒点热水喝。”站在箩筐旁的李阿姨弯下腰去,伸手拿了一个一次性口杯。
她打开热水瓶,倒了浅浅一杯,双手递了过来。
杨菲艳把碗筷放进箩筐里,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说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李阿姨露出暖阳般的笑容。
“李阿姨,待在这里冷,你回去吧。”周扬对李阿姨说。
“老板,老板娘,那我就回去了。”李阿姨拔出插在雪地里的扁担,穿过两只箩筐的麻绳活结,双手举过肩膀。她低头弯腰,挑起担子迈开轻盈的脚步往坡上走了。
杨菲艳喝完一杯热水,将空杯扔在雪地上,用脚踩进雪地里。她转身走回车里,关上了车门。她双手捂面,半躺在副驾驶室的座位上。
她闭上眼睛,忽然耳畔回响起村口和村委会的广播喇叭声。
这时,她想起她的一个高中女同学郝蕾蓉在内溪乡文化广播站当广播员。她突发奇想,心里便有了一个想法。
杨菲艳坐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她的手机号码。那端铃声响了几声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郝蕾蓉甜润的声音:“喂,菲艳姐,早呀!有什么好事,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蕾蓉,你好,我不好!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跟你说个事吧,跟我一起合作的范老板,你知道吧。他昨晚从农庄度假村回木屋小院的路上,在喇叭坡下长坡的路段,他为了避让一只横穿马路的野生动物,不顾生命安全,紧急避让,不料汽车撞到山坡上,他人意外身亡。我现在跟你说的意思就是,你帮我在广播里发个讣告,让范老板在这里结识的好友们提前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等范老板的家人明天赶来时,再商定一个日子开个追悼会,送别他老人家。”杨菲艳的声音很低沉,说着说着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菲艳姐,你别太伤心难过,节哀顺变!发个讣告没问题,我马上就广播出去。对了,我等下给乡里的胡宣委打电话报个料,就说范老板昨晚驾车,为了避让野生动物穿过马路,急打方向盘避让,汽车撞向山坡,不幸身亡。胡宣委肯定会写一份新闻消息发到县报社,说不准县报社、县电视台还会派记者前下来采访拍摄呢。”郝蕾蓉在电话里安慰她,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蕾蓉,那就麻烦你了,谢谢了!”杨菲艳对着手机话筒,声音柔和地说。
“咱们姐妹俩啥感情,这么一点小事,不言谢!”郝蕾蓉的话音干脆利索。
“你刚上班工作正忙,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再见!”杨菲艳忧郁的眼神里掠过一道惊喜的神采,脸上瞬间绽开了一丝浅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