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穿这身衣服行不行啊？”
老旧的筒子楼，卧室内，袁小丽对着镜子反复观摩身上的腻子外套，问旁边的老公。
这身衣服是她从亲戚那儿借来的，就为了今天下午的面试。
说来惭愧，袁小丽已经三年没敢买新衣服了，上班穿电子厂的工作服，上街穿以前的衣服，也能马马虎虎说的过去。
但今天是去找工作面试，她这辈子都没参加过面试，今天还是第一次。
为了这次面试，袁小丽找了三家亲戚开口，就为了弄一身像样的衣服，别让自己太丢人。
老张坐在靠墙的凳子上用烟纸卷烟，得益于最近两年舍不得买烟，老张的卷烟水平蹭蹭暴涨，外人看了都夸他卷的好。
“行，有啥不行的，你嫂子不是说这件衣服180块钱呢么，这还不行？”
袁小丽对着镜子又看了半天，才忐忑不安的走到老张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老张，我好紧张……”
老张抬头看去，袁小丽紧张的脸色刷白，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颤抖的手，手心全是汗。
老张苦笑一声：“嗨~紧张啥，最坏的打算，面试不通过，咱继续回电子厂上班呗。”
“话是这么说，但……”
袁小丽将左侧脸颊垂下来的短发挽到耳朵后面：“你要不再给那个小王记者打个电话，问问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文员到底是干啥的，我心里没底啊。”
老张郁闷的瞪了她一眼：“文员就是整理文件，划考勤、给领导递茶倒水。”
袁小丽都快哭了：“老张，我都38了，人家端茶倒水的，能要我吗？”
老张也很怵头，他是个老实人，最不擅长的就是托人情。
前几天跟在报社上班的那个妹子聊天的时候，得知远盛实业这边很多公司在招人，妹子就指点他：你家这么困难，求一下王记者啊，她跟那个陈老板熟，给你媳妇安排个工作，不比现在强？
于是老张就给王思璐打了个电话。
人到中年，换工作不是个小事，而且还是人托人、脸托脸的关系。
若是平时，这种事你得先去送礼，二三百块钱都拿不出手去。
人家王记者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但话没说死：我帮你问问，能行就行，也不敢打包票。
才两天时间，王记者就回信了，让嫂子准备准备，去远盛建筑公司面试个文员，还给了他面试的时间和地点。
“文员是干啥的啊？”
两口子都很懵逼，而老张，实在是张不开嘴再问啥了--人家给你提供一个面试的机会，就很不容易了，你要是一遍遍的问，人家会不会烦呐。
“行啦，死马当活马医，面试不通过，就算了呗，没啥大不了的。”
“准备准备，咱们走。”
“对了，给我拿15块钱……”
一提钱，袁小丽立马就紧张了：“你要钱干嘛，家里就剩下50块钱了。”
“我买盒好烟，待会去了公司，万一碰上个领导啥的，咱不给人家发颗烟吗？”
“太便宜的拿不出手去，最起码得10块钱以上的吧。”
袁小丽犹豫片刻，最终叹息一声，乖乖的跑去衣柜里拿钱，边拿钱还边唠叨：“工作要是找到了还好，要是面试没通过，这15块钱……能让咱儿子好好改善改善生活，哼！”
“你哭啥~”
老张抢过15块钱，狠狠的瞪了泪眼汪汪的袁小丽一眼：“这是去找工作呢，不吉利……”
…………
远盛建筑公司是新租的一个小院，三层楼。
这两天搬家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但还有些柜子、打印机什么的办公设施在陆续进来。
搬家并没有请什么搬家公司，都是从各公司抽调的保安。
办公楼下，纪星辉、田壮、程刚三个正在闲聊。
听说建筑公司独立出来，程刚赶来庆贺，还送了个铜牛摆件，是那种放在办公桌上的，给纪星辉沾沾喜气。
“杜辛那小子真好命，女朋友老漂亮了，这两天把张栋材急的干瞪眼，没事我们就找他开玩笑，现在那小子都躲着我走，哈哈哈……”
“凑，咱不能光看笑话啊，赶紧想办法给栋材介绍一个。”
“介绍了，没少给他介绍，那小子看不上。”
“活该，还挑挑拣拣，旱他两年，母猪赛貂蝉。”
“刚子，先锋镇港商的项目，据说马上就要落实，陈总想着你呢，到时候一起干啊！”
“好、好、好，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现在我那建筑公司正缺项目呢……”
三人正聊着，外面一辆摩托车嘟嘟嘟的开了进来，停在了墙角，车上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
此时楼下有不少搬东西的保安，大家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纪星辉他们几个也很好奇，田壮把烟蒂丢在地上，摆摆手：“我去看看，你们俩别动了。”
老张和袁小丽正不知所措，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过来，都吓了一跳。
老张好歹是男的，赶紧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哆哆嗦嗦的撕开口子，抽出一支走了上去：“你好……”
田壮摆摆手，没有接烟：“你们是干嘛的？”
“哦！我们是……我媳妇是来面试的、面试。”
田壮皱起眉头：“面试，谁通知你们面试的？公司正搬家，还没弄好呢。”
这下整的老张很尴尬：难道是王记者通知错时间了？
纪星辉反应了过来，他今天在楼下，等的就是一个叫袁小丽的人来面试的。
公司正式的招聘面试还没开始，但陈总给他打了个招呼，说是安排个人进来。
陈总的要求，当然是第一任务，别说公司正在搬家，就是弄个小马扎在院子里坐着，也得先把人招进来再说。
所以纪星辉就提前专门安排了一场面试。
只是没想到，人家是老公骑摩托车送来的。
“田壮，我知道这回事。”
纪星辉说着走了过来，跟老张和袁小丽握了握手：“袁姐是吧，跟我来吧，咱们上二楼。”
老张也没地方去，就一起跟着上二楼了。
纪星辉给人事部主管提前就打了招呼：这是陈总推荐来的，走个程序。
人事部主管给负责面试的俩人也打好了招呼：这是陈总的亲戚……
负责面试的一男一女都傻眼了：到底谁面试谁？如果瞎问的话，我们俩是不是就有下岗的风险。
五分钟后，面试结束。
负责面试的和被面试的都出了一身汗。
两口子出了建筑公司大院，老张将摩托车停在路边，迫不及待问道：“面试咋样？”
“还好吧，就问了问我以前是什么工作，有什么学历、特长，还让我写了几行字。”
“然后面试的就夸我字写的漂亮，说是很需要我这种人才。”
老张紧张的擦了擦额头的汗：“那行，那行，等回头录取了，咱们好好请王记者吃个饭。”
“等发了工资再请吧，家里就剩下35块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