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两个月的时光匆匆过去,线索依然一点蛛丝马迹也未发现。
其间,黄子辰与师叔狄天鼎朝夕相处,感情日深,无所不谈,唯独对于昆仑派惨变,以及神风教等往事,缄口不谈,因为二人都怕触情伤怀,重温噩梦。
并且,在这段时间里,黄子辰一直躲躲闪闪,不愿和百莺姑娘有较多地接触,即使百莺姑娘悄悄约他花前月下去幽会,他也借故避开,以免情愫日深,不可自拔。
然而,爱情是神秘的,摸不着、猜不透,匪夷所思的,因为愈是如此,彼此的吸引力也就越来越强烈。反而与日俱增,一切甜情蜜意,完全尽在不言之中。
几次,他想设法摆脱心灵感情上的桎梏,结果,却越陷越深,越发觉得自己是多么爱她,在意她!
这期间,他与百莺都明白,只要两心相通时,又何必在乎朝朝暮暮!
放下私情不谈,且说这一天,一行五人来到安徽黄山脚下,旌德县。
进得城门后,已是万家灯火时分,一行人走进一家名叫松鹤居的酒楼。
酒楼大,宾客多,熙来攘往,座无虚席,一个个开怀畅饮,高谈阔论,甚是嘈杂嚣乱,其中商贾行旅,江湖刀客,形形色色,应有尽有。
黄子辰等五人,来到楼东北角唯一空闲的一张八仙桌边坐下,然后,将‘铁蝎子’摆在明显的地方,接着吩咐店家备上几样简单酒菜,便相互对斟慢饮起来。
蓦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从楼下走上来一个身躯硬朗的白发老人,五人停箸注目,发觉来者的一只眼睛比较特殊,虽然散发着一股寒芒,但眼球却动也不动,如非细心观察,实在看他不出。
白发老人疾进数步,走至五人桌前,一瞥窗台上的‘铁蝎子’,嘿嘿笑道:
“啊,原来是你,武林盟主黄朋友,久违,久违!”
“不错,是我,怎么你认得在下?”
“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在云雾谷有缘幸会,难道阁下不记得?”
“这般说来,你就是金面阎罗辕化了?”
“恶名传千里,好说,好说。”那老人把独具的一只假眼暴睁开来,竟是一只酒盅大的死鱼眼珠。
众人不禁骇、惊、喜、怒交集心头,霍然而起,欺上一步,就要准备出手。
黄子辰见酒楼上人多眼杂,急忙摆一下手,唯恐众人轻率行事,惹出意外麻烦。
“黄某等踏破铁鞋,找阁下有事请教!”
“辕某人走动带着招魂帆,不怕鬼多麻烦大,有话直说。”
“武当派元老四海散人死在何人之手?”
“辕某略施小技,不值得挂在心上。”
“先父霄云鹤伤在何人之手?”
“辕某牛刀小试,以儆效尤而已。”
“那只装有《神风烈火秘录》的铁箱,落在何人之手?”
“辕某,辕某。一切坏事全是我金面阎罗一人所为!”
“好,阁下果然豪爽痛快,我找你就是了断这三件事!”
金面阎罗将宽大的衣袖倏地一抖,一条半尺多长的蛇头托在掌心上,呵呵笑道:
“何时何地了断,悉听尊便!”
“酒楼上,大庭广众之中,有碍阁下施展鬼蜮伎俩,咱们今夜三更,在城东五里关帝庙一决生死!”
“好,夜半三更,城东五里关帝庙见。”
说罢,转身下楼,在行人中一闪,倏地不见。
怪侠翁卜离不无抱怨地说道:
“咱们好不容易碰上这个魔头,你把他放走,万一他毁约失信,溜之大吉。岂不是自找麻烦。”
黄子辰道:
“金面阎罗不论行恶行善。总还算江湖一响当当的人物,怎会毁诺失信,再说,上楼后,他自己主动找到我们,看来比咱们寻他还要急切,因为他需要的《秘录》还未全部到手。”
群雄听他说得极有道理。不再有异议。当即离开‘松鹤居’,找了一家客栈歇宿下来。
黄子辰道:“久闻旌德城内,夜市极为繁华。咱们干脆忙里偷闲。先去观观街景,等打过二更。再直奔关帝庙。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百莺姑娘毕竟年及芳华。稚心未泯。一听说逛街,喜不自胜,首先赞成。
于是,一行五人出了客栈,来到十字大街,果然是,乍闻“秦楼楚馆声细细”,却又见“灯红酒绿丽人来”。
街市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十分热闹。
一行五人在比肩接踵的人流中,游逛至夜静更深,游人渐稀,谯楼上打过二更时分,方才出了城东门,直往关帝庙奔去。
五里路程,在五人脚下,不到片刻功夫,座落路旁土山上的一座关帝庙已遥遥在望。
五人登高疾步走至庙门前,举目一看,果然见到一片陈旧破落的庙院,东倒西歪的三间大殿,几尊残缺不全的神像,似乎在告诉人们:这里已经多年不食‘人间烟火’了。
众人方待举步而入。黄子辰急忙拦住,道:“诸位且慢。金面阎罗一生与毒物为伍,身含剧毒,狠戾凶残。先父临终曾有交待,我等必须步步防范。”
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个檀木匣子,取出五粒红、白相间的药丸,一一给众人服下。
他自己吞下一粒丸药,又道:
“辕化阴险狡诈,且武功深不可测,他若作了布置,则前行更加凶险,这家伙定会在不知不觉间突兀现身,制人于死,所以诸位宜掠阵助威,不宜插手厮搏,除非万不得已,切勿近前。”
众人皆知个人武功修为,此言并非狂妄,深知语重心长,一致点头称善。跟随黄子辰身后,谨慎地进入了大殿。
殿堂内,黑沉沉,静悄悄,毫无半点声息。小心翼翼地搜寻一遍,始终也未见任何动静。咦?没有任何陷阱与机关,亦不见半个人影。奇怪!
怪侠翁卜离道:
“这老魔头究竟打的什么鬼算盘,难道真的溜了?”
黄子辰接话道:
“或许未到三更,我等先至庙院内外巡查一番,再做计较。”
于是一行五人踏着残垣断壁,转过殿角,发现后院有两间比较完好的偏殿,遂互相跟着,摸索着过去。
一进偏殿门,但见正中央,有一个神案,案后幔帏低垂,也不知里面是哪一尊神像,香案上积满了灰尘,殿顶蛛丝横封,一派破败、阴森的气象,令人不胜感慨。
咦?神案周围尘土上,哪来的这许多大小杂乱的脚印!
显然,这里曾经有人发生搏斗,最少是有人来过。
最惹人注目的是,案后神龛上一排摆着六口铜钟,中间一口大的。直径三尺,高约七尺,五口小的,直径两尺,高约五尺。状似梅花,井然有序,俱是钟口朝下。
哪儿来的这么多铜钟!
摆成这形状又代表什么?
众人心念电转,狐疑丛生。
黄子辰沉吟半晌,道:
“这六口铜钟绝非偶然摆成,里边定有什么明堂,诸位防守殿门,让我掀开看看!”
百莺姑娘好奇,上前帮腔道:
“辰哥哥的想法与我一样,或许好戏就在钟底下。”
黄子辰欣然一笑,上前来一把紧紧握住钟上铜环。猛地一用力,‘呼’地一声,铜钟应手而起,被他举至平胸高,斜跨一步,搁在地上。
百莺忽然惊叫一声:
“啊,里面有人,是个年轻的女子!”
追魂剑,龙吟堡主,以及怪侠,闻言一一齐围了上来。
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铜钟内扣着的不是别人,竟是烈火魔女的衣钵传人,小魔女云燕。
云燕双目紧闭,面如死灰,缩成一团,坐在地上,双手腕上有两条铁链,上端系在铜钟上面。
黄子辰察看片刻,道:
“云燕姑娘定是被金面阎罗点了穴道,囚进钟内的。”
当即毫不迟疑,出手如电,解开云燕的晕、哑、麻三处穴道。
龙吟堡主道:
“那老魔头把云姑娘囚禁钟下,莫非另有什么阴谋诡计?”
追魂剑狄天鼎道:
“以我看来,其余五口钟内,一定也另有花样,咱们莫要轻易上当。不摸清底,切勿掀动。”
“是与不是,一切等云燕姑娘清醒之后,一问便知。”
约摸盏茶工夫,云燕完全清醒过来。一眼瞥见黄子辰等人,面露惊喜,疾声道:
“啊,子辰哥,是你!诸位若再晚来一步,俺师徒,主仆恐怕就全毁在金面阎罗的手下了!”
小魔女云燕过分的激动,热泪簌簌而下,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云燕妹妹,安静一下,你详细告诉我,惨祸的始末缘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燕点点头,拭干眼泪,悠悠说道:
“家师离开揭阳岭,便直奔这里找金面阎罗,讨回《神风烈火秘录》,不料却扑了个空,那老魔不在,家师便留言约期来讨还。”
“令师和他约期什么时候相见?”
“昨天。”
“当你们师徒来到时,袁化已有准备,双方为了那卷秘录,恶战一场,结果令师一行落败,因而被囚,是吗?”
“是的,师父和师伯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不过百余招,便落败遭擒!”
众人闻言,皆吃一惊,俱觉得此行似乎比直捣神风教总坛,还要凶险十分。
黄子辰道:“令师现在何处?”
“被金面阎罗囚禁在那口大铜钟底下。”
“另外四口钟下,想必是那四个抬轿的婢女了。”
云燕默默颔首。
追魂剑听罢,当先疾步往大钟走去。
云燕姑娘见众人要掀开铜钟。顿时脸色大变,道:
“诸位住手,千万别再靠近铜钟!”
然而,话刚说完,众人已分别将五口铜钟一一掀开,钟底下果然罩着昏迷中的烈火魔女和四个宫装婢女。
黄子辰听得云燕的惊呼声。先是一愣,后见钟内五人安然无恙。甚感莫名其妙。当即连连出手,解开她们的受制穴道。然后问道:
“云燕妹妹, 你刚才为何……?”
“那金面阎罗老毒物在铜钟四周,以及钟环上,俱涂洒上毒药。沾手即烂。十二个时辰之内。必会毒发身亡,我们师徒就是上了他的圈套,以致功力大减。落败蒙羞!”
众人闻言,俱不禁打了个冷颤。
百莺姑娘惊咦一声,道:“糟了,我们真中毒了。爹,您看我的手。一片红肿,麻酥酥的,云燕姐姐的话一点不错,这可怎么办呢?”
大家听在耳中,惊惶不已,各自低头一看。双手都已红肿。隐隐作痛。
时间在团团转中过了片刻,众人仍然仅限于手掌红肿而已,并无恶化趋势。
黄子辰道:“钟上虽然有毒,所幸,先父为了对付这老毒物。曾潜研解毒防毒之术达二十年之久,所制灵药,神效非凡,使其无法侵入体内,看来,只要再服一颗,剧毒定然可解!”
话完,又将檀木匣内的灵丹给每人一粒服下。
盏茶功夫之后,五人果然都肿退痛消,同时,烈火魔女和四个婢女,都先后苏醒过来。
烈火魔女一见黄子辰等几人出手相救,感激涕零,称谢不绝。连一向不曾开言的四婢,也千恩万谢,恭敬至极。
黄子辰道:“区区小事,前辈切勿放在心上……。”
烈火魔女道:“大恩不言谢,只好图报来世,倒是钟上奇毒,实在危险,累及诸位了。”
说完之后,心有余悸,面呈惊容。
“前辈请放心,在下等已服用防毒、解毒灵药,万无一失,不足挂齿。”
烈火魔女听罢,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老前辈,请恕在下探人隐私,你和令师兄之间,究竟有什么仇隙?如果方便的话,敬请赐告一二。”
“唉!说来一言难尽,辕化为人行为不检,多行不义,先师一怒之下,把他逐出门墙。因此,他怀恨极深,二十年后,他重返师门,以残忍、绝毒的手段,将家师置于死地。”接着,烈火魔女深深地一声喟叹,又道:
“说起他杀害先师的主要原因,则是为了那卷《神风烈火秘录》,因为先师发现他奸诈阴险,所以不肯将《秘录》上的上乘武功倾囊相授,便使他积恨成仇。自古就有‘怀璧招灾’之说,就是这个道理。”
“老前辈,以你与先师的遭遇去衡度江湖是非,往往混淆黑白,在下深深了解,并也急于知道你那十二张图影现在的下落。”
“老身找辕化的目的,一则为先师复仇,二则追讨另外六张秘录,一时失慎,弄巧反拙,不但未夺回六张秘录,反而被他把那十二张也抢去了!”
“金面阎罗现在何处?”
“老身一直昏迷不醒,不知他是否仍在此地。”
“这座关帝庙是否是那毒魔的巢穴?”
“是的。”
百莺姑娘道:“真是无巧不成书,辰哥哥主动上门邀人家打架,多么荒唐!”
龙吟堡主瞪了女儿一眼,百莺扮了个的鬼脸,未答出声来。
“那么,他往常都潜伏在什么地方?”
“往常他都潜伏在神龛下边的一个暗室里,里面遍布机关毒物,沾人即死,谁也不敢或者不能进入暗室之内。”
众人望望面前的神龛,但见帏幔低垂,动静全无,一切是那么神秘、恐怖,俱不禁犯起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