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紧张地抿抿嘴,往前探探身子,说:“赵总,我挣点钱是很难的,安一个锅子才挣几十块钱,五万块钱,我得安两千多个锅子,还得到处贴广告,挣的是辛苦钱,求你给我退了吧。我真亏啊,连一分钱的利息都没拿到,一放进来就没动静了,别人好歹也尝到过甜头。”
赵小禹凝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咂咂嘴:“情况都差不多,但凡拿个三五万过来放的,都是困难户,但我们公司的情况比较麻烦,怎么结账,都是要报上面审批的。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们最近要统一结一次账,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你的。”
芦苇不甘心,搓了一会儿手,问:“什么时候?”
“最近吧,我们一直在想办法。”
“那能结多少?”
“这个,尽量多结吧。”
“赵总,”芦苇不再紧张了,挺了挺胸脯,“哪天给不定,给多少也不定,你是不是有点太把我当小孩儿了?我那么远跑来一趟,就是为了听你这句话的吗?”
赵小禹笑了笑:“就是这么个情况,我确实无法给你保证,保证了也兑现不了不是?你以后也不用亲自跑过来,经常打电话问问就行了。”
“我过来你们都不给,打电话会给吗?你们那电话我打过无数次了,要么没人接,要么就说没钱。”芦苇气呼呼地说。
赵小禹抽抽嘴角,拿起笔,在芦苇的收据背面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可以直接给我打,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你写下了。”
起身过去,把收据递给芦苇。
芦苇却不接,横眉竖眼地看着赵小禹,一副英勇不屈的样子:“我今天拿不到钱,坚决不走!”
“小丫头挺厉害的嘛。”赵小禹笑了,“这样吧,我个人给你拿一千,你给我打个收条,公司确实没法给你结,这是有规定的。”
说着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上面的包,从里面掏出一叠钱,开始数。
芦苇嚷道:“我要全部!”
赵小禹停止了数钱:“你这孩子咋不听话呢?”
“凭什么让我听话?你们坑了我的钱,我来要钱,又不理亏!”芦苇据理力争。
“那给你两千吧。”赵小禹重新开始数钱。
“我说过了,我要全部!”芦苇不依不饶。
金海赶忙打圆场:“小芦,两千就两千吧,要回一点是一点。”
他知道赵小禹的脾气,再逼他,他非发作不可,那样就不好看了。
他今天一再让步,已是难能可贵了,当然,这是自己的面子发挥了作用。
今天的赵小禹,脾气似乎格外好,看了芦苇一会儿,稍作犹豫,又让了一步,和气地说:“那就三千,再给你拿点羊肉,再拿上一件羊绒衫。”
“我不吃羊肉,也不穿羊绒衫,我就要钱!”芦苇见赵小禹脾气随和,便有点得寸进尺了。
金海暗暗叫苦,小丫头,见好就收吧,不然一会儿你什么都拿不到了,还得连累我挨骂。
没想到赵小禹仍然没生气,笑着说:“我们的羊肉不膻,可香呢,大草原上的羊肉,鲜嫩无比,你拿回去尝尝,保管你吃了还想吃;羊绒衫是缤异羊绒衫,款式特别漂亮,非常适合你穿。”
芦苇却不买账:“我说了我不要,我对羊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过敏。”
赵小禹为难了,这可咋办?这小姑娘真不好对付啊!
其实也不是不好对付,平时有人直接来找他要账,他总有办法不用出一分钱,就能把对方打发走,今天却使不出任何招数来。
自从见了这个小姑娘,他的心情就分外晴朗,所以他还开了个玩笑:“那你对钱过敏不?”
“不过!”芦苇噘着嘴说。
金海也奇怪今天的赵小禹,莫非他看上芦苇了?
不会吧,他和许哈哈爱得难舍难分的,这就移情别恋了?
他忽然想起一事:“哥,你是不是有个外号叫河西鬼?”
赵小禹愣住了,审视着金海:“你咋知道的?”
芦苇也愣住了。
金海笑道:“我忘说了,小芦就是十三连的,你小时候还经常去她家看电视呢。”
赵小禹又愣了一会儿,看向芦苇:“你家是十三连的?”
“是啊。”芦苇还是有点懵。
“噢,对对对,”赵小禹拍拍自己的额头,“你姓芦,那芦队长是你什么人?”
芦苇这时才反应了过来:“是我爸,不过那会儿他已经不是队长了,只是村里的人还那么叫他。”
“你爸还喝酒吗?”
“不喝了。”
“不喝了好,他那种喝法,太吓人了,酒精中毒了。”赵小禹一边搜索着记忆,一边说,“他的眼睛一直是迷糊的,像蒙着一层塑料膜,有时连你妈都认不出来。”
“不过,”芦苇凄然地补充说,“逢年过节,我还是会在他的坟头洒上半瓶。”
赵小禹怔了片刻,又问:“那你妈呢?还在十三连吗?”
“嗯,还在十三连,和我爸埋在一起了。”芦苇说着,眼眶中闪出泪花。
赵小禹不自觉地浑身哆嗦了一下,脸上现出一抹悲悯的神色,思索片刻,把钱装回包里,把包扔在桌子上,走到门口,喊了一声:“让郭俊祥来我办公室一趟!”
金海看了一眼芦苇,两人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知道这钱有希望要回来了。
不大一会儿,郭俊祥来了。
赵小禹将芦苇的收据递给郭俊祥:“把这点钱给结了。”
“全部?”
“全部!”
“这,”郭俊祥有点为难,“赵总,这样结,没法做账。”
赵小禹坐回到办公桌后,双手按在桌子上,一字一顿地说:“我是说,用你个人的钱,给她结一下!”
“赵总,这,这——”郭俊祥似笑又似哭。
赵小禹缓和了一下语气:“你先垫上,以后会补给你的,不会让你吃亏。”
“赵总,”郭俊祥正了正神色,“我是一时失误,给公司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可是你这样对我,怕是不太合适吧?个人给单位贴钱,走到哪也说不过去吧,再说我也贴不起。既然这样,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
“郭经理,”赵小禹哼哼两声,“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是不?你以为我抓不住你的把柄是不?你黑心地收人家百分之十五的提成,还想让人家为你守口如瓶吗?”
郭俊祥的脸一下子白了,身体微微发抖。
“去吧,是垫钱,不是贴钱。”赵小禹又转换为柔和的语气说。
郭俊祥再没反驳,低声对芦苇说了一声“走吧”,出了办公室。
“谢谢赵总!”芦苇站在当地,激动地向赵小禹鞠了一躬,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