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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军的实力比第七军强上不少,驻扎地时有高等级的污染发生,星兽潮来临的频率也比第七军高了很多。

作为现今唯一公爵的指定爵位继承人,希·温加入了战况最为激烈的第三军,并且以惊人的天赋和任务完成度迅速成为了军团中最年轻的少将。

因为年轻,他总比一般的高级将领多几分无伤大雅的跳脱。

带着小章鱼踏进接待室内时,希·温正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整个人陷进去一块,神色和上次的元气开朗一点都不搭边。

分明和临玉差不多的岁数,乍一眼看去,希·温好像老了十岁。不是面貌上的改变,是一种更内核的、气质上的不同。

听见脚步声之后,希·温慢半拍地抬起头,原本面无表情的颓丧脸瞬间扬起笑容,气质转变只在短短一瞬。

希·温直起身,坐姿立刻就端正了许多。

“格薇儿,许久没见,最近过得怎么样?”他的目光朝旁边看去,神色惊异不已,“这位就是教廷使者蘑菇阁下了吧?早就听闻蘑菇阁下是来自第二星系的类海族公民,今天一见,还真是不可思议。”

一开口还是熟悉的自来熟。

哪怕小章鱼的明面身份连名字都没改,用的还是那个“蘑菇”,他叫起来面色也自然的很,毫无异色。

“希·温少将,多余的寒暄就算了,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临玉以手示意,“这位使者阁下作为见证者,希望你可以如实把新式污染的那个案例给我。”

之前调用新型污染案例时,第三军有一例,司青原本说不能给。

现在临玉用着调查的名头来,用教廷使者的身份作为见证者,第三军要是不给,教廷全都看在眼里。

希·温愣了一下,意识到临玉的态度很坚决,他经常挂在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格薇尔是遵照陛下的命令调查新型污染,第三军没道理不遵从。”活泼的少将难得沉着地思考了片刻,才终于松口答应。

他叹了口气:“调用资料需要时间,虽然没有看见证据,但是你也应该可以猜到……能被加密,说明那人身份不低。”

临玉颔首:“我知道,那需要多久?”

“两个小时。”希·温说,“如果你不介意,就在这里休息休息吧。”

“我不累。”

此话一出,希·温的眼神瞬间委屈八个度,看着好像要碎掉了。

分明什么也没做,可被这种目光注视着,正常人都会平生出愧疚心来。

但临玉不是正常人。

临玉:“你眼睛坏掉了?”

发现她没有get到自己意思的希·温:“……”

旁听许久的系统:【……】

一直没出声的见证者小章鱼:【……】

“谢谢你的关系……格薇尔行驶了两天,一定累了。”

“我不累。”临玉即答。

“你累。”

“我不累。”

“……”

无意义地拉扯一阵过后,希·温掩面承认:“对不起,其实是我累,格薇尔,你实话说,我的脸是不是很难看。”

临玉点头:“像老了十岁。”

“我就知道!!”年轻的少将突然跳脚,红着眼睛激动道:“你知道我都多久没有休息了吗?八天!整整八天!!要不是有药剂吊着命我可能就要猝死了!”

“本来接待你的事情应该由上将亲自来,资料涉及的绝密就连我也没有权限查看……但是上将实在腾不出空闲,他老人家比我还勤恳,都已经半个月没合眼了,中将也还在战场上没回来。”

“第三军刚刚才结束那场高等级污染程度的战争,地上乱得很,事情一大度,损伤虽然还行但麻烦得很!救命!我好不容易才轮到这个差事!求你了格薇尔,在这待两个小时吧!!”

系统有点怜悯他了:【他只是想要偷个懒而已,他有什么错呢?】

在得到同意之后,希·温全然抛却风度,靠在沙发背上迅速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系统检测到了他的状态,心情复杂地说:【已经睡着了。】

小章鱼小声道:【第三军真的好忙啊,临玉,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应该要过一段时间。”临玉说,“蘑菇,接下来是你的事情了。”

小章鱼歪了歪脑袋,有些不明所以:?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就是来做个见证吧?”

【不是吗?】

“不是。”临玉冷酷道,“现在,出去,利用你的天赋向普通士兵打听消息,看看有没有这个日期前后的事故发生。”

她用手指沾了点水,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日期。

小章鱼的脚步声很轻,八只触手踩在地上,再用精神力感知四周,就连临玉不注意去看都发现不了。

小章鱼脑子转不过来,但待了这么久,隐隐约约能猜到临玉的意思。

它仰着脑袋问:【什么时候?】

“等一等。”临玉轻声说,“至少看看希·温少将给的资料。”

临玉坐在和希·温相对的沙发上,去找了个干净的杯子,但没有盛水,小章鱼熟练地往里面钻。

或许是不敢睡太熟,哪怕精神疲惫无可比拟,当门外响起沉稳的脚步声时,希·温还是瞬间睁开了眼睛。

“少将,您要的资料就在这里了。”

副官说着,把手中的纸质资料递了过来,然后知趣地告辞了。

纸质资料?

真是意外。

希·温解释说:“有的绝密还是纸质更保险,格薇尔,你想要的就在这里了。”

他闭了闭眼睛,把脑海中萦绕不下的精神疲惫全部甩开,可看起来成效并不高,眼底青黑依旧,八天不合眼的糟糕感觉没办法被不到两个小时的睡眠涤清,最多只能算是聊以慰藉。

临玉翻开了资料。掠过开头和中间的一长串的生平、功绩和头衔,临玉终于找到了让她跑一趟最主要的信息。

上面赫然写着——

帝国历3765年八月二十四日,第三军少将凯尔埃·兰,死于新型污染方式【寄生】,尸骨无存。

八月二十四日……嗯?八月二十四日?!!

这和司青给的时间对不上啊。

某种困惑萦绕心底,但临玉没说,她只是看着手中的资料思忖,所有人都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希·温喊了她两声:“格薇尔现在满意了?”

临玉没答,只是反问他:“既然是新型污染,为什么不公开信息呢?”

“怕引起军中恐慌情绪啊,这有什么好问的?”

“我指的是,为什么在新型污染的消息已经被公开之后,还是没有公布凯尔埃的死亡信息?”她说,“第七军的那几位可都是被公开了死因。”

此话一出,希·温愣住了。

顺着临玉的话想了想,他也困惑了。

“是啊,为什么呢?”希·温自顾自猜测,“或许是……因为凯尔埃属于高级将领?”

高级将领的死亡被保密,这听起来似乎也挺有道理的。

于是临玉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么,少将你的权限可以查看其他高级将领的死因吗?”

这希·温还真不知道。

有困惑就去求证,希·温向来很有行动力。

他瞬间抬起手,在自己的光脑芯片上操作一通,最终应该是得到了结论,突然很是迷茫地看向了临玉。

——满脸都是清澈愚蠢。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希·温喃喃自语。

临玉耸肩:“我怎么知道。”

她凑得稍微近了一些,很轻地问:“少将真的不知道?”

希·温老实道:“你猜猜我为什么参军?”

“为什么?”

“因为不太擅长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我父亲虽然私生子少,但温家家大业大,直系血脉又不止我一个。哪怕已经被父亲定为了继承人,还是有不少家伙想着把我弄死,我烦,就来这里了。”

众所周知,军部绝对公正,只看军功奉献——虽然这一点现在存疑。

但希·温来到这里,这确实也是一部分原因。

“还有一部分,因为这是萨维尔,是帝国。”他的眼神突然坚定,“女神恩泽播撒在萨维尔的每一寸土地上,而我身为恩泽灌溉的受益者之一,理所当然应该回馈帝国。”

“帝国边境战况紧张,我就来边境,就是这样。”他定定地说。

这思想觉悟。

谁来了不说一句活该你温家成为三个公爵府中唯一好好存在的。

“算了,在这里猜测没有意义,我会找个机会去向上将说明这件事,看看能不能得到真相。”

顶着一具疲惫的身躯,希·温强打起精神,打开一旁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排的药剂。

他拿出其中一支递给临玉:“这是强效提神药剂,营养充足,喝完不用怕自己轻易猝死,甚至还能再去战场小打一架,来一支吗?”

临玉抬眼看了看他眼底下的半永久,还是选择了婉拒:“我已经准备了。”

两支,现在还没喝,就好端端放在自己的星舰上。

希·温叹了口气,满脸不情愿:“好吧,那你自便,我去忙了。”

他打开药剂一饮而尽,一手拿过旁边的军装外套,满身颓靡地离开了接待室。

小章鱼感叹:【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

“什么?”

【几个月前,阿尔弗和我一起站在教廷的泉水边上,我看雪,他听吹雪的风声。】

【有个信徒的孩子生了罕见的基因病,帝国的医疗勉强保障了他孩子的生命,却弄不到昂贵的治疗材料——那人家里没钱,支付不起高昂的费用,借遍了钱之后,实属无奈,只好求到了教廷来。】

人在最无助的时候,在向着所有可以求救的人求救之后,如果还是没有得到更好的解法,哪怕是再唯物的人都会不自觉把希望放在神明身上。

更何况在帝国,无面女神本就是绝大多数民众的信仰。

小章鱼站在阿尔弗的肩膀上,看着那人冒风雪而来,一个星海人,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身上既没有御寒的科技,也没穿多厚的衣服,走到教廷全凭借惊人的意志力。

那人一走到教廷,内部恒温的空气包裹他冰凉的躯体,泉水流淌,而他脚步踉跄,差点一头栽进了里面。

那时候已经是深夜,神职人员不在岗,阿尔弗循着小章鱼的指引扶住他,那人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小章鱼的存在。但是他全程低着头,神情愧怍不已,一直再说着自己冒犯了祭司大人,怎么样都不肯起来。

【阿尔弗不会计较这些,那人在女神像下哀哀祈祷了很久,说希望女神开眼,给他的孩子一个希望,哪怕是只能多活上几年也没关系。】

【你知道的,阿尔弗和我,我们对女神的忠诚比母星的日月还要恒久,女神的意志就是我们践行一生的准则,我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助他,阿尔弗却更直接,他给那人转了五十万帝国币,那人走的时候,脚步疲惫又轻快。】

说到这里,小章鱼顿了顿,沉默了一下。

临玉问:“然后呢?”

【那人的孩子还是没能活下来。因为治疗材料是第二星系海族的东西,本来市面上出现的就贵,好不容易出现,居然还是在第三星系的地下拍卖会上。】

帝国币和星币的汇率是1:5,按理来说,那样东西到手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才对。

【可架不住那时候来了个大人物,要实验材料,海族的东西本就少有,拍卖行为了讨好对方,直接把东西奉上了。】

那位信徒是罕见得到金钱资助后还去教廷还愿的。

当时人很多,小章鱼藏在奔涌的泉水中悄悄探头看他,它听见阿尔弗问:“你孩子的病已经治好了吗?”

恭喜的话刚到嘴边,结果对方一动不动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女神像,突然就哭了。

【他来教廷,只是为了把没有用上的钱转回给阿尔弗……离开的时候,他看起来真的很落寞,比来的时候那种满身风雪的样子还要落寞。】

临玉也沉默一会。

“为什么你会联想到这个?”

小章鱼仰着脑袋看她,豆豆眼中盛满了认真。

【我信仰女神,女神爱着帝国的人民,所以我也爱着帝国的人民。在这一点上,我和那位希·温少将的观点一致。】

【我们都是帝国的子民,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当今的统治者,但是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尽可能做点什么。那位信徒的事情我改变不了,那做点可以改变得了的事情应该没问题吧?】

小章鱼挪了几步,走到临玉的手边,伸出一只触手搭上她的指尖。

【我会帮你,但这不是因为阿尔弗,是因为我自己。】

临玉愣了一下。

随即展颜:“好啊,那就看你了,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