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王府门口,远远便见一道蓝色的身影左顾右盼着,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修长挺拔,不显得厚重。
一眼便能认出是裴云彻。
而他旁边不远处站着一青一紫两道身影,执伞而立。
纳兰镜闻微微抬头,这才发现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鹅绒细雪,落在发间又很快融化,融化后的雪水浸湿衣衫,凛冽寒风吹过,让人不由自主地瑟缩。
纳兰镜闻侧眸看了眼身旁的容衡玉,刚刚起得匆忙,他只来得及随意披了件大氅,漆黑柔顺的发如瀑般披散在身后,白皙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冷风中,哪怕是这样依旧看不出半点狼狈,玉质金相。
她眸色暗了暗,顺手拉过容衡玉的手,果不其然是冰冷的,后者微怔,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薄唇抿着,手却不动声色地缩紧,同她十指紧扣。
二人走至王府门口,一切都准备就绪,裴云彻看到纳兰镜闻先是眼睛一亮,刚想冲过来抱住纳兰镜闻,猛然看到她身边的容衡玉,猛地停止了动作,原本欣喜的神情瞬间垮下,看着容衡玉的眼神跟看到什么似的。
容衡玉不甚在意,朝着他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松开纳兰镜闻的手,站在一旁,留出时间给他们。
纳兰镜闻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朝着站在不远处一直张望这边的两人招招手。
柳凄山和锦瑟见状,收了伞递给下人,朝着纳兰镜闻走去。
纳兰镜闻看着两人走到身边,伸手拢了拢柳凄山的披风,温声道:“天色还早,怎么不回去多睡会儿,在这等着做什么?”
柳凄山眉眼温柔,宛若秋水,注视着纳兰镜闻。
“想再见见阿闻。”
刚刚相见,又要分别,没人愿意如此匆忙,可纳兰镜闻有自己的事要做,他们无法干涉,只能日复一日地祈愿她能平安归来。
纳兰镜闻看着那双眸子半晌,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从怀中拿着什么。
一只青玉簪赫然出现在她掌心,玉质温润,这种品相在这京师遍地珍宝下,实在是普通,中间有道裂缝,一点红如朱砂一般嵌刻在缝隙之中。
柳凄山眸子颤了颤,呼吸都乱了,垂头凝望着这根青玉簪沉默不语。
纳兰镜闻没多说什么,抬手将簪子轻轻插进他发髻之中,“别再弄丢了。”
一如那日木屋拜天地,她亲手替他簪上。
柳凄山抬头,眼尾泛着红,眼中闪着稀碎的光,嘴角绽开一抹笑。
“好。”
纳兰镜闻揉了揉他的眼尾,指腹是湿润的,微凉的。
这一幕实在是刺眼,裴云彻看得眼眶都红了,容衡玉唇角的笑不知何时淡了下来,凤眸中氤氲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锦瑟则垂下眼,失落自卑的情绪涌上心头,无措地望着袖口的金丝绣花。
柳公子是个极好的人,对他也极好,总是会来他院子看他,给他带调理身子的药,还会教他分辨草药,教他读书识字,他本不该……
不该生出嫉妒柳公子的心思……
他意识到自己居然心思如此阴暗,如此不堪,明明柳公子对他这般好,他却还是……
可是……
锦瑟长睫微颤,抬眸望向纳兰镜闻,她亲昵地抚摸着柳凄山的脸颊,后者下意识地用脸蹭着她的掌心,情意绵绵,好似任何人都无法插入进去。
他再一次垂下脑袋,自卑和无措快要将他淹没。
他听柳凄山说过,他们早就认识了,他问柳凄山是多久之前,柳凄山只是温柔地笑了笑,道:“约莫是她还未成为纳兰镜闻之时。”
柳凄山念出纳兰镜闻四个字时,眼中总会泛着温柔甜蜜的笑意,他能看出,柳凄山真的很爱王爷,他们之间一定经历了许多,才有这般过尽千帆,最后沉淀下来的爱意。
柳凄山能够随意叫纳兰镜闻的名字,这已经说明了他在王爷心中的地位。
还未成为纳兰镜闻之时,是何时呢?
锦瑟下意识地便认为,他们应是认识了许久,那段日子太久了,久到成为彼此之间独属的回忆,任何人都比不上。
他知道王爷和柳公子感情极好,可越是这样,他便越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什么都没有,该如何做才能留下她呢?
他没有清白的家世,又人老珠黄,丑不堪言,更别提同她身边的男子比。
可明明,最初他只是想,能远远地看着她便好,只要能看到她过得好,那便足够了。
可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贪心呢?
你看啊,可人就是贪心的,若是不曾得到过温暖,他便不会感觉到冷,即使当初他一直处在寒冰九狱之中。可如今得到了,只想抓紧点,再紧点,甚至得寸进尺,想要再多得一些。
可他惶恐,不安,他何德何能呢?
锦瑟陷入自己的情绪中,直到一双手将他从无尽的旋涡中拉了出来。
他愣愣地望着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庞,嗓子干涩,发不出半点声音。
淡漠的视线落到他泛红的眼眶时,纳兰镜闻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哭什么,本王很快就回来。”
没什么表情,可声音却柔了下来,不明显,锦瑟却听得分明。
他恍惚记起,那日她也是这般语气问他,要不要跟她走。
“是奴失态,请王爷责罚。”
他说着便要跪下去,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拦住。
纳兰镜闻不悦,“本王说过,在本王面前,你不必行礼。”
“对不起……”
锦瑟再一次一次道歉,他惹她生气了,更加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极具韵味的漂亮面庞上泪珠滚落,梨花带雨惹人心疼,何人看了不道一句倾城绝艳。
纳兰镜闻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搂入怀中,锦瑟身子弱,本就苍白的脸色被寒风一吹,变得更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如今搂着他,就像是搂了块冰一样。
她知道他没有安全感,更知道他的不安来自于哪。
她温声道:“本王让成禾替你寻了京师最好的大夫来替你调理身子,乖乖在王府等本王回来,可好?”
锦瑟小心翼翼地靠在她的怀中,汲取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闭眼缓轻轻点头。
“好。”
裴云彻看着相拥的两人,双目圆瞪,两侧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这样就行?不愧是从青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