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成婚,就必有亲迎礼,但贵为天子,绝对不可能屈尊前去迎接,必须由使节奉命迎接,因而称“奉迎礼”。
姜瑾禾当然是不在意这些礼法,她很想骑着马把去把自己的心上人接回家,但她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撑她颠簸了。
好在她并无病容,不然那些世族怕是会忍不住跳出来。
姜瑾禾睁开眼睛,将手放在自己的眼前,迎着光微微摇晃,可能看见的也不过是一个虚虚的影子罢了。
她有预感,自己能撑到现在已是上苍垂怜了。
可能祂不忍心了,所以让她婚礼后再死。
时间所剩无几,但姜瑾禾并没有一直和顾清衍黏在一起,而是按着礼部的安排让他住到了宫外。
她摇摇晃晃被宫人扶着认路的样子太狼狈了,她不想让他看到。
此时的破军星,已经到了最明亮的时候,她要散发出她最后的余热了。
自己死后,姜家的皇位给谁继承姜瑾禾早就有打算。
世家的眼光很好,他们桎梏着的傀儡皇帝是一个真的有才之人,哪怕没有自己,他们想要把持天下的奢望也无法如愿。
自己死后就由他继续接任皇帝的位子,只希望他不要像自己这般短命。
现在自己要做的,除了成婚,还要为他扫除最大的障碍。
帝后成婚的这一天,无数世家大族前来观礼,族地的防备也并不森严。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不知道姜瑾禾已经大限将至,真的要和他们鱼死网破。
他们也不会想到,一个皇帝会在自己婚礼的这天大开杀戒,这是大不吉的事情啊。
但姜瑾禾还是不在乎这些,只要顾清衍不知道不就行了吗。
反正契约的魔卫在自己死后也会消失,不如让他们完成最后的屠杀,也算是给他们办了一场葬礼。
姜瑾禾现在只有耳朵还算能用,钟声敲响的时候,她终于能去迎接顾清衍了。
皇宫正门打开,君后受万人跪拜被迎了进来。
顾清衍的白色头发太扎眼,姜瑾禾一开始还想着还想给他盖个盖头。
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他都那么多风流韵事了,也不差跟自己的一件。
自己这个暴君,能让人和这位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仙君在世人的故事中被攀扯在一起,也是一件好事。
指不定这样,他忘记自己的速度会变得慢一点。
顾清衍一身红衣,属于皇后的吉服只做了款式上的修改,绚丽华贵的凤凰让他清冷如月的面容灼灼生资。
他头上戴着巨大的发冠,金色的珠链让他的面容多出一丝模糊感,他并没有上口脂,嘴唇是淡淡的粉色,这样反而更加衬他。
这样出尘的仙人,就不要用这些东西让他的美变得俗气了。
他乘着三十二个壮士抬的轿撵,百花将他围在中间,衬得他像是花中的精灵,在四个角站着的宫女拉着藤编的篮子,在轿撵经过的地方撒着花瓣。
随行的礼乐队声调和谐高雅,既渲染了热闹喜庆的氛围,又不会惹人心烦。
姜瑾禾感到很可惜,此刻的顾清衍一定很美,可惜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模模糊糊的红光。
笙歌乐舞在她听来也像是蒙了一层纱。
姜瑾禾开始猜测,这一切会不会其实都是假的。
所以她才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
随着一声清脆的笛子响声,姜瑾禾向前牵住下轿的顾清衍。
顾清衍拉住她的手,眼角带着艳丽的红色,眉间点了一颗红痣。
【琅琊王氏主支全灭。】
姜瑾禾笑着问:“后悔吗,与我成婚。”
顾清衍轻声说:“不悔。”
【清河崔氏大支无一人逃脱。】
祭天的礼台很高,似乎这样祈愿的话就真的能被上苍听见。
他们牵着对方的手,一步一步朝着礼官的方向走去。
【弘农杨氏嫡系皆溺亡。】
今日的太阳格外的明亮,看来钦天监还算有几分本事,真挑了个好日子。
只是礼服沉重,这般难免热了些。
【陈郡谢式宅邸走水,皆亡。】
姜瑾禾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原以为自己是太累了。
缓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范阳卢氏主宅被山匪袭击,皆死尽。】
顾清衍看姜瑾禾走路有些摇晃,想着她可能体力不支,想要扶住她。
可姜瑾禾握紧了他的手,笑声坚毅而带着一丝解脱。
“这条路,我想靠我自己的力量走上去。”
【陇西李氏自陈其罪,除幼儿外皆以死谢罪。】
【自此,世族落,寒门起。】
天上突现七色云彩,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各位观礼的官员惊乎吉兆。
纷纷写诗作赋,想要将此刻的奇观记录下来。
姜瑾禾感觉自己似乎暖了一些,但生机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
在礼官冗长的贺词中,顾清衍的名字,作为姜瑾禾丈夫的身份,正式被记录。
姜瑾禾说:“师父,你是我的了,我都说过了,你不给我就抢,抢不到我就骗。”
她已经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如何。
“你现在是我的君后了,我的夫君。”
顾清衍看向姜瑾禾。
这些年在朝堂上的生涯,让他已经很难判断姜瑾禾在想些什么了。
但还是能隐约感觉到她是高兴的。
顾清衍不清楚姜瑾禾对自己的喜欢是什么,他也曾担忧,这孩子会不会是弄错了孺慕之情和男女之情。
直到姜瑾禾给他下了药,他才终于敢相信,瑾禾是真的喜欢上了自己这个无趣的人。
但他此番下山,只为保瑾禾平安,走到这一步实属意外。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记忆会丧失得那么彻底,竟然认为自己是瑾禾的伴侣。
顾清衍用手贴上自己的心口,语气柔和。
“吾早就是你的了,不是吗。”
姜瑾禾强撑着一口气坐上轿辇,前往大婚的宫殿。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感伤。
“可是你之前不想认。”
顾清衍看着姜瑾禾:“并非吾不想认,只是你毕竟年幼,吾身为师长,万不可蒙骗你。”
姜瑾禾看着一切如常,旁人万万想不到,她现在看不见也摸不到,只能听见模糊的声音。
姜瑾禾拉着他跨过高高的门槛,叹息似地说了一声。
“是我一直在蒙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