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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天白日的时光越发短暂,何游紧赶慢赶,还要顾及着风玥的身体不能将车赶太快,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在抚远镇循着璧樰楼花阁暗桩留下的线索,一路找到花阁在此处的据点。

一切收拾妥当,风玥坐在桌前,手里是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碧螺春,脚下是烧的热乎乎的炭火,屋子里温暖的仿如春日。

在这样的环境里,何游只是跑前跑后拿了几样东西便已经热得大汗淋漓,本来还算单薄的棉衣被汗水完全浸湿后湿哒哒地紧贴在身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显然,于他而言,屋里的温度属实有些太高了。

风玥懒懒地抬眸,瞥了眼满屋子乱转的何游,慵懒道:“把这段时间的消息递过来。”

重新变得温暖适宜的环境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放松下来,暖意融融的炭火驱散了他因为连日赶路而积蓄在体内已久的寒气,让他感到格外的放松。

然而,随着骤然的放松一起袭来的,还有昏昏沉沉的睡意。风玥懒懒地靠在桌边,身形越发没了主心骨,出口的声音也沾染了懒意。

“拿过来吧。”他下颌朝着何游的方向点了点,示意他把手里拿的卷宗递上前。

何游看着风玥脸上难得的睡意,挣扎片刻还是劝道:“这些已存放许久,不必急于一时。楼主你还是先休息会儿,待养足了精神再——”

“嗯——”风玥尾音拖长,从鼻子里挤出一声不满的冷哼。

何游识趣地闭嘴,低着头走上前,把手里的消息递给风玥。

薄薄的几页纸,记录着那一行假借“钟离心”的名头招摇撞骗的一行人从初具雏形到发展壮大的一系列历程。风玥大略看过就放在一边,这些东西,实在没什么新意。

这群人里唯一引起风玥注意的,就是那个与钟离心有几分相像的假扮成她的女子。

风玥一边看,一边不时的溢出几句意味不明的感叹。

何游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风玥手中的卷宗,他自然是看过的。甚至,风花雪月四大阁的一些要紧事务,都是先呈报到他这里,再由他决定是否上报给风玥。

一些何游认为无伤大雅或者他自己可以做决定的事情,他都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吩咐下去,根本不必惊动风玥,这些事情自然会按照他的吩咐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而另一些更麻烦些的事情——像是这次这个假“钟离心”一般牵连甚广的事件,他则必须上报给风玥,由他裁决。

所以,此时此刻,已经事先看过这些消息的何游不难理解为什么风玥在看这些内容的过程中,会时不时的做出平常没有的反应。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啧啧有声。有时恨不得大赞一声“好极了!”,有时又不得不为之扼腕,道一句“太可惜了”。

实在是这些消息里所呈现出的这位女子,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连见识过诸多江湖儿女的何游都不由得称赞一句“当真厉害”。

这位假扮钟离心的女子本名钟半梦,原本是珹国一位大富商之女。她的父亲经商有道,生意越做越大,最后甚至做进了皇宫,成了一名专门为珹国皇室提供最佳货品的皇商。连带着,他们这些家中的小辈的地位也高了不少,常能见到许多稀奇古怪的珍奇玩意儿。

钟半梦的父亲妻妾众多,她的娘亲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小妾,在生下她这个女儿之后,更是不被钟老爷待见。随着钟老爷新抬进门的年轻貌美的姬妾越来越多,钟半梦和她的母亲彻底被遗忘了。

所以,一直长到五岁,钟半梦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一直和母亲两个人独自居住在偏僻的钟家后宅。

一日,钟老爷奉皇命进宫赴宴——据说是他辗转几次、费尽心思寻找人脉最后终于成功进献给珹国太后的南海鲛绡纱被太后大加赞赏,特意传懿旨要见他一面。

接到太后亲传懿旨的钟老爷红光满面,当即便穿上自己最得体的华服喜气洋洋地进宫领赏去了。

没想到这一进宫,更让他喜上眉梢的事情来了。太后钟离心亲自接见了他,并给他赐下一大堆金银珠宝,鼓励他继续深入海域,搜罗更多奇珍异宝。

觥筹交错间,钟老爷被捧得飘飘然,大着胆子上前,向太后讨要出海凭证。恰逢钟离心心情好,随手扯下腰间的玉牌给了他。钟老爷匆忙伸手接过,如获至宝地捧着谢恩时,惊鸿一瞥,竟发现玉座上那女子眉目娇娆,竟有四五分像自己曾经的一个小妾!

钟老爷登时惊呆了,手里的玉牌差点没掉到地上。还是钟离心身边的太监提醒他休要冒犯太后圣颜,他才如梦初醒。

经此一遭,回到自己府邸的钟老爷一反常态,不再宠爱那些娇滴滴的娇妾美侍,转而直奔后院,找出一直待在偏僻院落里的钟半梦母女俩,一下子把她们捧上了天。

钟半梦那时年幼,并不理解钟老爷这些举动背后的深意。直到后来她年纪渐长,出落得越发美丽,而钟老爷进出母亲院落的次数越来越多,大多数时间却只是盯着她发呆时,她才意识到不妥。

钟老爷的眼神像饿狼,泛着幽幽的绿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让她从心底感到害怕。钟老爷的目光又像毒蛇,吐着长长的血红色信子,阴冷黏腻地流连缠绕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恶心。

每次钟老爷这样看着钟半梦时,她的母亲总会在一旁,用嫉妒甚至怨毒的目光盯着她的脸。所以,即使钟半梦其实很害怕她的父亲钟老爷,却也不敢和自己的母亲诉说。

钟半梦每日活在父亲畸形的宠爱和母亲明显的嫉妒之下,处境异常微妙。幸运的是,钟老爷在一次被太后懿旨召入宫中赴宴的宴席后再也没有回来。

得益于钟老爷对钟半梦和她的母亲近乎变态的掌控欲,即使他已经死了,钟府里新掌权的钟少爷也只当她们娘儿俩是一对金丝雀,未曾对她们生出什么戒心。这倒方便了刚刚成年的钟半梦从中运作,以一招“金蝉脱壳”的纵火假死,成功从钟府脱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