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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字是“星期日”。

在这一天,神做完了自己的所有工作,世界被完全的创造,戒律和秩序驱散了混沌的阴霾,世间万物都沉浸在祂的旨意里,领受着赐福。

这一天,连神都可以因为事务的完成休息。

这就是“星期日”,所有人都能够享受生活的乐趣,不必担心明日的困顿,不必悔恨昨日的无措……这就是他希望实现的愿望。

至于他自己,他宁愿自己成为那唯一不入眠的高塔,去哨戒无数时代的危险,去消磨意志,哪怕万劫不复,哪怕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为了她。

为了这个他深爱着的世界。

为了一切值得去期待值得去祝福的美好。

“我有绝对不能放弃的理由。”

星期日站在那个房间的门前,向着这里的主人说出自己的决定。

“这里谁不是呢,孩子?”

门的另一边,传来少年温柔的声音。

“我曾经也向你一样满怀期待,甚至不惜为了心中的自由,追逐星穹列车的轨道,到异乡去参加一场鲜血淋漓的界域解放。”

“可是啊,我直到看见血液浸没大地的时候才开始明白,那些属于年轻人的天真是只存在于童话书本里的妄言,理想主义总是伴随失去和牺牲。”

“……永远也回不来。”

米莎·米哈伊尔坐在椅子上,拨弄着自己挂在腰间的怀表,那上面的指针早已停止转动,它的后盖侧面有一道狰狞的划痕。

她想起哈努努,想起铁尔南,想起拉扎莉娜,这些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人们,这些因为种种原因和他分道扬镳的人们……

他们没有见到属于他们所有人的明天,更无所谓一切结束后,幸福的,“星期日”。

「钟表匠」不介意给这位后辈一些来自先行者的忠告,如果这位星期日没有那么执迷不悟的话,他完全可以拥有比米哈伊尔更体面的结局。

“您说这么多,我又怎么可能听得懂呢?”

“我知道您可能经历过比我这一生还精彩绝伦的冒险故事,但我仍然相信终有一天人们会在我的墓碑前写下更加绝妙的章节。”

“我还年轻,我还有着那么多尚未失去的东西,为了他们我必须走到更高的地方去,哪怕会被太阳灼伤。”

对于星期天同学的豪言壮语,米莎发出了一声很可爱的轻笑。

“你要是真如你所说的这个样子,真不像是个信仰秩序的老木头,反而更应该陪着无名客乘着开拓的列车翱翔星间。”

“倘若真是这样,你又在纠结什么呢,尽情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为了幸福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拥有被倾注信念和意志的理由,我虽然给不了你想要的,却可以尽我所能祝福你。”

米莎把自己的头发卷成一个危险的侧马尾,这让她的另一只眼睛也能从发间露出来,也让她这少年的身体多了几分成熟女性才具有的淑雅。

好像也不坏?

她早就放弃了,放弃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像她这种上个琥珀纪的老古董就不该掺和年轻人的事情,只要老老实实待在那里当个花瓶就好。

反正意志和道路什么的都早就传承了下去,对她来说世界上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这可能也是米莎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接受新的身份的原因,她那么轻易的把自己和那位钟表匠——拉格沃克·夏尔·米哈伊尔给彻底划分开来,哪怕他们实际上从来不分彼此。

房间外的星期日沉默着。

他打量着周围的走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或许这能让他稍微好受点。

星期日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也不会因为米莎几句话就打消自己的理想,他只是有些痛苦

——为什么人的思维会有这么剧烈的转变,人无法真正和别人共情,有的时候,他们甚至无法和过去的自己共情。

星期日从来没有这么觉得大剧院的走廊宽敞,胡思乱想中他无意识的把这里堆满了栩栩如生的傀儡,仿佛一间博物馆展览室。

“钟表匠先生,我们总是习惯于抹杀幼稚的自己,把他们埋进泥土里美名其曰“成长”,庆贺着自己终于跨越试炼。”

“站在过去自己的尸山上,依靠着这种高度层面的增长来获取来自于明日的光明……”

“并且…不可避免的,由于生命的短暂,对于阶段性的胜利大加赞许,乐此不疲。”

他张开右手,把掌摊平,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被珍重的放置似的。

一缕即将熄灭的光明,一颗星星的碎屑,一粒不起眼的灰尘,一滴倒流的眼泪。

“放弃吧,孩子,就此结束。”

“你比我更清楚秩序星神太一已经消逝,沦为被支配的傀儡,祂不会也不可能再回应你了。”

“与其伤感旧时代的落幕不如多一点朝气,你的人生还很长,没有必要对自己这么残忍。”

米莎叹了一口气。

她早该知道的,依靠自家匹诺康尼那一脉单传的死心眼,就一定会出现这么一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猛士。

“已经回不去了。”

星期日苦笑着摇了摇头。

房间外重物在地毯上倒下的声音。

从那天【齐响诗班·多米尼克斯】被虫群蚕食为一滩疏松多孔的“海绵”开始,他的生命就陷入了不可逆的倒计时。

他之所以现在还能保持着正常的形态,只是借助了存放于大剧院的那颗星核的力量,饮鸩止渴。

决心要奉献终生去为凡人带来火焰的人,必须要被施与酷刑——腊制作的羽翼会被太阳融化,他将坠入再无希望的海洋。

“怎么会…你若是来得再早上一些,我……”

米莎想要说什么,却再也没有了说下去的勇气,她冲过去打开房间门。

无力的看着面前这个明明伤痕累累却还坚持向她微笑的孩子,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猛的撕开一条口子,锐利的痛。

“神主…太一这回是彻底的死了,所以祂要让整个匹诺康尼为祂陪葬。”

“可是……我绝不能,我绝不会让祂把我珍视的世界,把我珍爱的人们作为牺牲的祭品。”

星期日已经没有站立的力气了,实际上这些天他能够体会到无主的〈秩序〉在酝酿着可怕的祸难,它们游离于天际,完全无法控制。

那就去用这具破败不堪的身体去为这个世界做最后一件事情,去为了唯一的她做出最有兄长威严和风范的伟业吧。

人终有一死。

世界上存在的一切事物终有一死。

这是秩序的一部分,更是规则的一部分。

米莎扶起他,一步步搀着这个男人沿着走廊走到大剧院舞台的幕布后面,她看见帷幕之后聚光灯亮着,人们聚精会神的去等一出好戏。

星期日好像恢复了些许体力和精神,从米莎的怀里向着前面挣扎的走了两步,勉强保持住了形体的稳定和仪表上的优雅。

他感觉好多了,秩序的命途力量已经浸染了他的五脏六腑,现在他就像一个装满了燃料的烟花,等待着被引起火光,冲向冰冷的高天。

回光返照也好,最后的独幕剧也罢,作为橡木家系的家主,他必须要给自己的粉丝最好的偶像服务啊,这可是家族成员的基础礼仪。

“我清楚的知道人与人的路是不可复制的,我走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哪怕路途的风雨再大,大到我步履维艰,哪怕荆棘丛生,刺得我伤痕遍布,我也依旧痴痴笑笑,我体会此中滋味。”

(是突然变得越来越强烈的气势!)

“我相信迷路的折纸小鸟终有一天会看到梦境充满欢笑和希望,雨沐风宁。”

……

祂独奏无上的律,直到那律湮于祂们的合奏。

但祂的听众不愿就此噤声,愚昧的梦者夺过同愿的弦,虚妄的奏者重演蒙尘的歌篇。

「星辰勾勒指尖,挥引众生的法与权…美梦今日都成真,亿与兆的旧法皆退却不见。」

“逐梦边境万星退,秩序悔而我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