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天上的明月也被飘过的一片密云挡住,四野之下都是漆黑异常,只有远处燕京城头有点点火光。
萧胤镇的骑兵大军围成一个大大的圆阵,外围士卒负责警戒防御,内圈的士卒就地休息,内外轮番更替,这才将将安顿下来。虽然燕京城就在不足十里外,但是这些骑兵士卒却因为敌军近在咫尺,都是不能安枕。有些力气的士卒还抓紧时间喂给自己的战马一些精料,实在是累到不行的士卒则是直接瘫倒就睡,身边的人拉都拉不醒。
萧胤镇也已经下马休息,找了一块干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但是也没有卸甲,连随身的长剑也紧紧放在身侧。
“陛下,这样不行……现在我十万骑兵大军被紧紧围在旷野,又都是团在一处。若然敌人趁夜再攻,我军又困又乏,恐怕难以抵挡。纵使敌军不来,断水缺粮,只怕也挨不过两日,全军必然大溃!”
祭酒郭孝身体本就虚弱,强撑着身体,跟着大军左突右进,好不容易驻军休整,这才得空上前献计。
“唉!如之奈何?这大周军阵运转神妙,一时半刻难以破解……只能待到夜深,强行突围,或许可以回到燕京城中。”
萧胤镇用手捶着自己早就酸麻的双腿,也是有些气羸。也怪自己实在是脑子抽了,这能同时跟大秦和大燕双面开战的强国是轻与之辈么?别忘了,这大周可是覆灭了大燕八十万精锐老卒,这才让大燕国力一落千丈,处处都是烽烟叛乱。
祭酒郭孝上前一礼, 然后又用手,指向天上被乌云遮住的太阳,“陛下请看,围困的大周军不过二十万左右,且已经连日征战,必然疲惫不堪。又多是步卒,战力勇武更是难以和我军精锐骑兵匹敌。白日打得我军不知所北,其所依靠的无非是军阵变化。此时天黑月暗,十步之内难分敌我,旌旗上官更是难辨异常。料想白昼之时的军阵变化,自然不可再现。陛下,臣以为此正是破阵之机也!”
闻言,萧胤镇也是如醍醐灌顶,只感觉浑身酸痛都轻了不少,“郭爱卿,妙计也!”
“事不宜迟,陛下,兵贵神速呀!”
见萧胤镇已经首肯,祭酒郭孝赶紧趁热打铁。要知道现在兵在险处,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萧胤镇也不废话,立刻跳了起来,“点兵,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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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军偏军,中军。
一个临时搭建而成的望楼上,年近百岁的太师姜子芽竟然还没休息,只是凝神注视着被包围的数万大燕骑兵。
此时,天色已暗,虽然兵车之上也能看到远处,但是已经不甚清晰。而姜子芽毕竟年迈,虽然身子骨还算健朗,但是眼神终归比不上年轻人。
“老了!老了!要是年轻四十岁,这双眼睛可在深夜明察秋毫呀。”
姜子芽看了半晌,也是不由自主地感叹起来。
一个年老些的军帅上前劝道:“太师,大燕骑兵虽众,但是毕竟夜深,又被包围其中,不宜突袭。我军虽多是步卒,但是早已立枪矛戈戟作为冲陈,防敌骑驰突。料想也是无虞。身体要紧,您还是回营寨休息吧。”
姜子芽摇了摇头,皱眉道:“步贵知变动,车贵知地形,骑贵知别径奇道。现下深夜视物难见,旌旗号令多有不便。而大燕骑兵主场临战,又背城借一,独占地利也。恐怕不久之后,这些大燕骑兵必要突围呀。”
那年老的军帅也是一惊,回头看向大燕骑兵却并没有动静,这才连忙说:“我这就回去,勒令全军整夜戒备,务要困死这些大燕骑兵。”
“不必,困兽犹斗,归师无遏。”
姜子芽摆了摆手,否定了这个做法。把人逼到绝处,定然会殊死一搏,纵然能胜也会损失惨重。
“那……那太师,就这么放敌军离去?这不是纵虎归山么?瞧着这些大燕铁骑白天英勇非常,竟然能连破我军两个大寨,击溃我军近十万之众……若是……若是被他们缓过气来,我军死无处矣!”
姜子芽闻言不置可否,只是抚须不语。
夜深人静,这边的声音早就惊动了附近的大周将领。
“太师!末将愿领军阻敌,如放敌归山,请斩我头!”
“末将也是。如放走一兵一卒,愿斩吾首以为全军戒。”
“下令吧!太师……”
姜子芽没有回答,回首看天,只是说起了行军布阵之法。
“夫欲击者,当审察敌人十四变,变见则击之,敌军必败。敌人新集可击,人马未食可击,天时不顺可击,地形未得可击,奔走可击,不戒可击,疲劳可击,将离士卒可击,涉长路可击,济水可击,不暇可击,阻难狭路可击,乱行可击,心怖可击。”
“今,敌人连破我军数阵,日夜厮杀,此乃疲劳可击也。困于旷野,而无险阻,乃地形未得也。且兵围至今,未见生火造饭,乃人马未食也。”
“然,敌之前后,数动而不得脱,此乃陷于死地一也。陈不坚固,无险可守,士卒团于一处,乃陷于死地二也。敌在旷野,暮宿重围而不得脱,三军必然恐惧,此乃陷于死地三也。”
“敌有此三变三害,我军击之必胜。”
众将听了,都是相视不解,问道:“太师,您之前说,‘困兽犹斗,归师无遏’。今番,反倒要乘夜出战,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姜子芽却淡淡一笑,“蝼蚁尚且偷生,我军若是网开一面,我料那大燕军队必不肯死战。趁着他们忙于逃窜,我们掩杀过去,必可生擒主帅。”
众将皆称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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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武震天手中长戟一指,早就整装待发的神武军作为先锋,立刻冲向大周军方向,而其他的秦晦军也紧紧跟了上去。
原本只有零星的火把照亮来路,负责警戒的大周军前哨都没看清来人,就纷纷闷哼一声中箭倒地。黑夜当中,拿着火把的人直如靶子一般,不死的都难。
但是这边的变故,立刻就惊动了整个大周守军。呼喊声,号角声,接连迭起,可即使动静如此之大,大周全军也全然没有多少溃乱,只是稳稳的坚守阵地,射士轮番攒射,刀斧手持盾填补空缺,但并不出去浪战。
夜间本就是互相敌我难辨,只要乱作一团就只能各凭勇武了。所以凡是知兵之将总是想方设法的避免夜战,因为占据优势的一方很有可能被突然的袭击陷入大败。或者因为敌我难分,自己的两方军队自相残杀而不自知。
武震天这次突围,完全就是乱中取胜的想法,丝毫不顾及伤亡,只是用命去填平前进的路线。而且他也预料的很成功,这些大周军果然不敢出来对战,只是谨守阵地,并不死死纠缠。
大周本就守军不多,虽然有太师留下的战守之方,但是完全无法抵御有人数上绝对优势的秦晦军的突击。虽然无法抵御秦晦军的突破,但是本就扼守险要的大周守军也不是轻易可以攻陷的。
早就亲身上阵的武震天也不纠缠,直接就率领大军夺路而逃。而那些大周军也只是沿途激射箭簇,并不派兵追赶,似乎都得到了严令,不许追击。
秦晦军又奔出了一阵,确定没有其他敌人追来,这才稍稍休息一下。
全身盔甲残破的秦晦拿着长斧喘着粗气,也是满身是汗,望着刚刚杀出的道路更是心有余悸,“看来,我们暂时安全了……那些大周军并没追上来,似乎主力都去围杀其他军队了,没有心思理会我们。”
武震天抬头看天,只见密云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身侧十多步就根本看不清了。刚刚冲杀出来,不知道多少儿郎丢了队伍,恐怕只要等到天明点齐队伍才能知晓了。
“秦相,绝不可以掉以轻心。这些大周军只是不愿意夜战,我们现在辎重全无,若是不能立刻找到战守依托,还有补给粮草。恐怕行不了多远,全军就会溃散……而且咱们还是有可能会被追上来的大周军缠上的,只怕我们现在就算星夜兼程,也不一定能有数千人回到长林关……”
秦晦闻言,也是神情一紧,手指攥的长斧铁柄都是发出刺耳声音。
“那我们就一鼓作气,再杀破燕京城外的大周偏军,直抵燕京城下。这样,或进或退,也都有了依托。”
武震天有些汗颜而惊讶的看着秦晦,“秦相,只怕现在燕京城内并不欢迎我们……就算去了,也……”
“别慌,我自有妙计……等到燕京城下,我们自能进城。”
秦晦当然知道原委,就凭自家的历史事迹,能让自家进城才有鬼。但是,他作为执掌燕国十数年的相国,如何没有一些底牌?就算是燕京城早就让了出来,但是其中可都是密布的暗子。只要自己到时候,稍稍运作一二,无论如何都能逃脱升天……
军队实力虽然重要,但是哪有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再说,就算不能全军都入城内,不是还有密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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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醉仙楼。
绮罗心里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是面色神态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自从打发走了前来急报的细作暗探,也还有耐心跟侍女秋荷细细谈论过往。
“这么说……你是倾心于秦晦了?这才叛了吕相?”
绮罗喝了一口茶,只是低头温声问道。
“司主请恕罪,秋荷自幼跟随吕相,如何会背叛?只是我早就跟秦郎私定终身,只想好好度过一生而已。绝对没有犯上作乱,更没有想过伤害司主。”
秋荷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秋荷自幼就跟绮罗一起长大,自然了解绮罗的性格秉性,若是好言相说,自然性命无忧。若是用强动武,不说武功差绮罗不止一筹,单是跟绮罗情同姐妹就下不了手。再说就算制服了绮罗,能救得了秦晦么?
绮罗看着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秋荷,直感觉她太傻了。你一个小小的侍女,连在谍报司里都不是顶尖的,姿色才气更是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如何可能入得了一国之相的法眼?
这秦晦不过是利用秋荷,在自家身边安插一个钉子而已。只是这个秋荷忒傻了一些,竟然相信能跟秦晦这等人物有爱情发生?
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不过,绮罗目前还不准备拆穿这层窗户纸,尤其是女人要是真的坠入情网,可能傻的很,就算给她看事实都不一定相信。更有可能想不开自尽了,毕竟最伤人的可能就是事实了。
这秦晦大军被大周军包围在外,随时可能身死阵中,自己又何必枉做小人那?只要自己在恰当的时机,来个顺水推舟,或许可以借刀杀人……那样岂不是一箭双雕?不止救了秋荷迷途知返,还帮吕相去了一个大敌……
至于萧胤镇么?吕相目前也没有除去他的意思,自己帮他一把也不算是错处。
想到此处,绮罗美目一转,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恩……既然如此,念你是初犯,就饶你一次。但若是再犯,别怪我法不容情。”
“谢司主。秋荷定然戴罪立功。”
秋荷暗中松了一口气,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绮罗却不准备这么就放过秋荷,手指轻轻一弹,一滴茶水就溅到秋荷的脸上,“你之前说的煽动燕京守军和百姓,去攻打周军……可有方略?”
秋荷被这茶水一激,反而开心不已,这是两人儿时之间常常玩的把戏,也就是说绮罗姐姐准备帮助自己解救秦郎了。
“有的,有的……只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