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后,天空逐渐放晴,昨夜的暴雨只留下一地的淤泥。太师姜子芽与大周皇帝姬文昌共乘一辆战车,远远的望着大燕神武军撤退的方向。
“太师,真乃神人也。不止算出天明雨晴。连这群宵小之辈,也果如太师所言杀到天明才撤退。”
大周皇帝姬文昌适时的赞许道。
“陛下谬赞了。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么大的雨不会下很久的。至于来袭的士兵天明才撤退,是因为天黑乱战,都是不知道方向,而且雨大没有办法收拢指挥,全靠个人勇武,所以我料定对方主帅必定是商定,等天亮之后统一回兵。”
姜子芽也是宠辱不惊,还借机讲起了方略。
姬文昌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因为暴雨来得突然,老臣还料定对方定然没有后续计划,所以我早就传令其他三个大营提前吃些干粮,等天明之后各出一半兵力衔尾追击。以逸待劳,以有心算无备,以多凌少,岂有不胜之理?”
“太师大才,我得太师真是如鱼得水呀。”
姜子芽对着国君一礼,也没在客套。都是两个年近百岁的老人了,也不兴那么多世俗客套。
这不多的时间里,朱雀,青龙和玄武三个大营,共计三十万大军也逐步整合完毕。然后这三十万大军以一个中规中矩的阵势,浩浩荡荡的逐步向丛林中徐徐压来,而且为了便于出击,特意把兵车安排在前面,而步卒跟在兵车的左右和后方。
连夜的大雨让燕京城附近的平原都是泥泞不堪,但大周兵车久经战阵,应对这些只是小事而已。只要不是疾驰,也少有陷入泥泞之中。纵使有些坑洼,兵车也可在身边的步卒帮助下,轻易的驶出来泥泞。
太师姜子芽老而弥坚,如此排兵布阵其实是把兵车当攻城器械来用,反正对面敌军多是步卒,而战马在丛林里也无法疾驰,还不如依靠坚固的战车徐徐推进,远可攒射,近有步卒。
端得是布阵得滴水不漏。
而且在姜子芽的精心策划下,大周军队不止分出一些骑兵遮护战场,还派兵迂回到秦晦大军的后侧,准备切断其退路。毕竟大军行军,自有其路线,不是随便一条小径就可以通过的。只要破了大军,溃散出去的逃兵从来都是不足为惧。
只是大周军刚刚压进丛林,还没逼近秦晦大军的营地,前锋就发现有数条深沟横跨在眼前。这深沟却不甚宽,人马稍微用力就能跃过,但是兵车却过不去,若是强行冲过基本就会深陷其中。而且看这壕沟的深度,不是轻易之间就可以填平的。甚至很多深沟里还有积水,根本看不出下面是不是还有尖桩倒刺。
听完前锋传令兵的回报,姜子芽也是一惊,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诧异,“这秦晦军中必有能人呀!竟然能布置出如此歹毒的陷坑。”
一旁的姬文昌也是深以为然,但也不是很通军事,只能试着建议,“太师,既然兵车过不去,我们直接派步兵压上去吧。反正我们实力雄厚,又是以逸待劳,不见得胜不过他们!”
姜子芽想了想,旋即对着一个将军模样的将领命令道,“也好!命你领兵五万精锐先行出战,我在后面给你压阵!只要在壕沟之前据守即可,不要冒进。其他诸军加速填平壕沟,给兵车铺路。”
“诺!”
“得令!”
众将纷纷暴诺一声,就各自领命回阵。
不消片刻,那小将就领着五万步卒越过壕沟,向着秦晦军营寨杀去。而且这小将也不是寻常勇将,只顾冲杀,还用金鼓传令各部,按同样的节奏维持队列不乱。
接连越过几个壕沟,大周军前锋就依照太师之计策,不再继续向前,只是在前出壕沟不远处据守,等待后续的士兵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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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武震天按剑站在高处,看着大周军果如自己所料,并不能让兵车渡过壕沟,只是先派一部先锋过沟据守,却令其他军队在后面填平壕沟。
“唉!看来这大周姜子芽果然名不虚传。大燕八十万精锐败得不冤。”
武震天看着大周军行军处事几乎毫无破绽,甚至根本不着急破敌,完全就是稳扎稳打得做法。让他早就准备好的,半渡而击,分而破之的计策根本就用不上。
现在包括武震天自己,大燕的这些精锐都已经在暴雨中厮杀了一夜,已经是累到了极处。而那些大周军看军容明显是锐气正盛,恐怕此时交战,败者居多呀!
不然……就这么撤退吧?
旋即武震天又摇了摇头,这姜子芽声名在外,岂能如此简单?大周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找回场子。就单单看他派骑兵截断我军后路,又有耐心填平壕沟,其志就在我全军,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我军撤退。
想通了这一切,武震天再不迟疑,缓缓抬起的手臂,然后猛得一挥,“传令下去,全军出击!”
一声令下,原本有些犹豫的秦晦军顿时如猛虎下山一般的冲杀向大周前锋军。不少神武军的士卒也顾不得厮杀一夜的疲惫,只凭着夜里溃败大周军的士气,挤压着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潜能也似地冲进大周军。而且这些神武军士卒也明白,此番两军对阵只怕是恶劣到了极处,只有杀败眼前这一阵,才能有机会再言其他。而除了武震天直领的神武军,其他秦晦军的士卒虽然体力还算充足,但是战力显然差神武军不止一筹,此时更是只能硬着头皮跟上。都是当兵吃饭的,如何看不出来,现在的局势,只有趁着大周军没有填平壕沟,前后军分开不能相顾之时,彻底打垮大周前锋军,才有可能占据些优势。
而在后军当中的奸相秦晦也是铁青着脸,死死盯着交战的前线。说实话,秦晦内心有些动摇,甚至他有些后悔掺和这摊浑水。自己乖乖待在长林关当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不好么?非要为了那一丝儿可能称帝的机会,博上自己这条小命?
前方将士厮杀和垂死的呼喊声不断飘进秦晦耳中,饶是他见惯了生死也不由得有些感慨,自己也真是有些老了。离家二十余载,早就忘了林海雪原之中,哪一天哪一日不是生死之间求存,甚至有些时候就是为了一口吃食竟然可以轻易夺走一条性命。
现在自己有家不能归,有亲人不能认。骨血至亲怕我夺位,恨不能杀我后快。养我二十载的国家百姓,也视我为祸国殃民的奸臣。若是不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功业出来,只怕等那萧胤镇携大胜之威,真的有可能一统大燕。
而自己也将成为千古罪人,遗臭万年……
所以,自己只能借大周军攻陷燕京,而后击破大周,再取燕京,方可名正言顺的自立。如若先取燕京,不过内战而已,就算胜了也不过是退回到萧金虹让位之时,还是会烽烟四起的。只有大破大周军,一举收回大燕故土,才能彻底洗刷自己的一身骂名。
然后凭借自己一生才能,广施仁政,才能坐稳新帝的位置。而百姓都是健忘的,过不了几年,都会叫自己有道明君的,然后再把以前的一切恶行都推给萧金虹,不愁自己不能开创百世基业。
想通了这一切,秦晦的双眼也重新恢复了坚毅,对着身边的亲卫吩咐道:“去!问问武将军,还需不需要支持?有必要的话,本相的直属的近卫部队也可以归他调遣。”
那亲卫闻言也是满脸惊讶,但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只是领命飞奔而去。他虽然跟随秦晦日久,暗自诽谤秦晦久矣,但也是知道好歹的,这次秦晦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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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军与秦晦军早就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双方都是没有什么花哨,只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突然之间,无数箭雨从壕沟后的大周兵车之上激射出来,竟是兵车之上的‘甲首’射出。只是一轮抛射,就让秦晦军死伤一片。这还是只是三千乘兵车,原本人在战车之上就会高出人一等,而弓弩也因为不必步行携带,可以用得更大更强,所以造成得伤害都是越加厉害。
随着大周射士的轮番劲射,直接就打断了整个秦晦军的攻击节奏,连带着士气也下降了不少。秦晦军本想着可以借着丛林树木的遮掩,避免一些箭矢的对射。实在是没想到这些甲首都是军中最骁勇善战之辈,平时都是一边行进疾驰,一边射人射马。现在站着不动,岂不是人人都是神射手了?
果然,秦晦军没坚持多久,就被大周军的又准又狠的强硬箭雨给打退了。但是大周军反而更加稳健起来,根本就没打算追击,只是专注填平壕沟。但越是如此,给到秦晦军的压力,却是越大。
“太师,敌军已经溃败,为何不衔尾追击溃兵,反而命令前锋原地据守,等待后军填平壕沟。”
姬文昌看着前锋挫败大燕军队,也是高兴不已,但见太师却下令不必追击,很是奇怪。
姜子芽神色不变,摸着花白的胡须,耐心解释道。
“陛下,这股敌军精锐之极,竟敢趁着暴雨偷袭二十多万的营寨,如此小挫不可能动摇其军心士气。况且……陛下请看,敌军虽撤,但是乱中有序,并未出现丢盔弃甲的情景。说明只是引诱我军追击而已。”
姬文昌果然是一代圣君,一点都没在意太师的无礼,只是由衷赞叹,“原来如此,太师果然用兵如神。”
姜子芽微微一笑,只是对着姬文昌一揖,然后又深深的望向了燕京城。
其实,姜子芽胸中丘壑又怎会如此简单?他不着急进攻这秦晦军,还有想引诱燕京城内出援军来救的意思,就算只引出一部也是好的。虽然大周八十万大军在侧,攻下燕京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要是能少些阻力,也会少些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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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秦晦军。
几番进攻均被打退之后,武震天也不得不下令暂时后撤。
亲自上阵的武震天此时据坐在一处空地,任由身边的亲卫给自己包扎伤口,心中却是愈发愤怒。或者说是发泄自己的无力感,越是跟大周军对垒,越发现自己跟那姜子芽之间的差距。
原本以为大周军不过是有些兵力的优势,自己只要凭借灵活机动,每次都击破其中一部,日久必破矣。可是谁料得到,这姜子芽不按常理出牌,不止出兵报复得又快又狠,连带用兵都是稳健异常。
不止没中自己利用壕沟设计的半渡而击的诡计,连自己诈败的计策都没有奏效,当真是难缠之极!
不过,几番交锋,也不是没有收获。
而这姜子芽也不是没有弱点。姜子芽虽然用兵谨慎,但是毕竟还是已经年老,少了一些锋锐。
不过正好,自己可以利用这一点。
“来呀!分一半人去后面休整造饭,其余人原地休息!”
武震天下达完这个匪夷所思的命令之后,也不顾身边士卒的震惊,当即就原地坐下,拿起随身的水袋畅快的痛饮起来。
既然你姜子芽用兵谨慎,自己这般无备的做派,看你还上不上钩?
你要是不来,我军正好可以恢复一些体力……你要是敢冲杀过来,绝对让你们首尾不能相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