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如瀑布一般涌下,大地也因此蒸腾起了一层层的雨雾,将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晦暗当中。
尤其是入夜时分,更是漆黑一片,除了燃起的篝火附近,都是两眼难视三米以外。
狂风骤雨之下,依然没能打断大周巡逻的士卒按惯例巡视营地。大周军队虽然分别扎在四个不同方位的营地,但是因为士卒兵车马匹太多,就算其中任一营寨也有连绵数里。所以这每个营寨之间都要安排人手巡逻值夜,否则一旦敌人来袭,这连绵数里的营寨也是首尾不能相顾,很可能发生营啸自相践踏。
大周军队数量太众,而且因为仓促而至,并没有设立太过坚固宏大的营寨,只是用兵车和大盾组成寨墙。当然,这也跟燕京附近的树木都被龙熙岳全都砍光了有关,没办法再大雨之中强行到远处运回木材。
而营寨之中,是用兽皮支起的帐篷,适逢如此大雨,帐内都是人马俱湿。不过也幸亏古代建城都是选择高处避水,所以驻扎在燕京四角的大周营寨并未被积水冲坏营寨。
但太师姜子芽排兵布阵,自然不可能如此简单。早使人在大周营寨近左设了不少哨卡,只为防范夜间可能的突然袭击。
这些哨卡最外围的一处茅草棚,也烧起一处不大的火塘,一为照明,二为取暖。虽然雨水太大,而茅草棚顶的间隙也不住的滴水而下,但是茅草棚内挤着的五六人都也是动都懒得动一下。
要说大周士卒懈怠倒也真不怪他们,实在是夜间大雨太大,潮湿阴冷的水气让人根本提不起一丝的兴趣,只想抱头大睡。
当然,这些派出来当哨卡的士卒还算好的,好歹可以烧些柴火取暖,像是大营当中夜间都是熄灯灭火的,想要取暖都是为难。但是士卒当中也不是没人去抱怨,就像这个哨卡中一个稚气未脱的士卒,也是被雨水淋得全身冰凉,幸苦是盛夏,否则定会生病。
“阿嚏!阿嚏!阿嚏!什么鬼天气?这么大的雨,只是待着不动就够难受的了。如何能攻下如此雄城?要是我说,不如早点撤军,等天气好的时候再来攻城。”
旁边躺在稍微一点的干草上,年长一些的老卒头也没抬,只是拨弄着柴火:“小孩子都个啥?太师说了,‘凡攻城围邑,过旬不雷不雨,必亟去之,城必有大辅’。像现在围城不到一日,就是如此大雨惊雷,那么这燕京必破矣。”
“啥?不下雨不打雷,好好的天气要撤军。而大雨滂沱,却能大破城池?”
那年轻的士卒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围在火塘旁边取暖,闲聊的大周士卒都是纷纷看向那老卒,像是听到什么新奇的事情,也是上前凑趣。
“老李,快说说。这其中道理?”
“是呀,是呀。太师何等人物,竟然会说如此话?我也想学学。”
那老卒扯嘴一笑,抬头缓缓看向众人,刚想当众装个逼,就发现大雨当中突然钻出一个满脸是泥,胡子拉碴的大汉。那大汉头戴一顶铁盔,身着燕国制式铁甲,却是根本分不出颜色,全身都是泥浆。此时大雨滂沱,只是片刻,那全身是泥的盔甲也是逐渐被雨水冲刷,露出了原来的冰寒黑色。
见到老卒看见他了,那大燕汉子也是咧嘴一笑,手中的长剑急劈过去。与此同时,大雨当中也窜出更多的大燕士卒,人人迅捷悍勇,盔甲兵刃精良,都是全身混杂着泥泞和雨水,也只是纷纷冲杀进茅草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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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之中,武震天亲自督战前线,领兵拔出了近左的哨卡,而且还没放走一人,端的是无声无息。
事情还要从武震天看到全身泥泞的士卒很难在雨夜之时被看清,所以才突然有了这个主意。当即,跟奸相秦晦汇报,两人一拍即合,甚至秦晦还动用了燕京城内的底牌,送去密信让人在城内策应自己。
但是武震天却并不看好燕京城内的援军,时间太多,而且大周军队太多,就算是自己也怕是要思考再三,无论如何也赶不上这夜的突袭。
其实,雨夜突袭应该准备的更充分些,至少也要配些蓑衣或者油布,但是时不我待。武震天又不会呼风唤雨,等一切准备齐全了,这大雨又停了怎么办?
所以,当断则断。立刻领着精兵,匍匐在泥水中靠近大周营寨外围哨卡,一举拔出了大部分的哨卡。只是还有一些哨卡,离得大周营寨太近了,就算能不走失一个敌人,也有可能惊动营寨。
所以,现在只等大军慢慢上来,一举趁夜冲杀大周营寨,引发大周士卒营啸混乱,才有可能占一个先机。可惜,本以为这才带三十万大军而来,已经是稳操胜券,没想到这大周军队统帅更是一个老狐狸,不,应该说是一个老乌龟,带着八十万大军来攻一个小小的燕京,这不扯淡么?
难不成这老东西看出来埋伏?
旋即,武震天又摇了摇头,绝不可能,他对自己的行军布阵还是很有自信的。而且手下的斥候先锋都是自己亲自调教的神武军精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对方抓住痕迹。
“报!武将军,大军前锋哨卡已经全部拔除。”
听到这全身湿透了的校尉的回报,武震天也是把心中的杂绪赶了出去,只是用力拍了拍那校尉的肩膀,随即对着身边的将士们大喊:“杀!”
身边的将校们早就摩拳擦掌了,赶紧拔出武器,领着自己的部曲向着预定的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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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声凄厉的在雨幕当中回响,整个营寨都乱了起来。无数刚刚睡下不久的大周军士卒被惊醒,拿着武器翻身出帐都是呆立原地。原因无他,实在是雨太大了,根本就无法得到有效的组织,作为一个个体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甚至连警戒的号角声也是间断性的传播,显然是因为号角声被雨水的阻隔,只能以接力的形式来传递。
但这混乱的局面仅仅局限于这一个大周军的营寨,其他三个营寨相隔太远,而且每个营寨的兵力都过于庞大,所以武震天很干脆的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只攻一寨。毕竟,大周军八十余万,就算四分之一,也有二十余万。对于只有三十万大军的武震天来说,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别看现在趁雨夜袭击,实际上也是打得乱中取胜的行险之举。而且就算事成,也不过是破其一部,若说能动摇大周军根本,那可真是痴人说梦。
这就是国力之间的差距,光靠吹嘘和血勇可是难以弥补的。但能破敌一部,也总是好的。饭要一口一口吃不是?一切都急不得。
武震天被雪藏了数十年,今朝能再次统帅如此大军,怎么肯放弃这等扬名立万之机?要知道大周现在国力之强,可以说是中原霸主也不为过,更何况还有先前覆没大燕八十万精锐的旧仇在前。
披坚执锐的武震天身先士卒的杀入大周西北方的营寨,只是手持长戟在搞不清楚状况的大周士卒中乱钻,杀得大周士卒丢盔弃甲。还没几个呼吸间,武震天已经在身边清出了一个巨大的圈子,圈子内都是大周士卒的尸体,鲜血如泉涌顺着雨水流向大周营寨更深处。
杀了这么一阵,武震天也是有些累了,驻戟喘上一口气,而身后早有无数神武军精锐不断杀出,追着失却指挥的大周溃卒。
本就是以有心算无心,又是暴雨深夜偷袭睡梦无备,更是以盔甲俱全杀混乱无序,自然是杀得大周军士毫无还手之力,四处都是垂死的呼救,还有最后的呐喊。
或许大周军士卒悍勇无匹,但是个人的勇武在军阵当中却是很难发挥作用,纵使有些人宁死也要抵抗到底。但是在全副武装的神武军精锐的围攻之下,也是很快饮恨西北。
大雨如注,稍微远些就看不见也听不见。纵使大周军队占据实际上的人数优势,但是在没有有效的指挥之下,也是纷纷丧失抵抗的勇气,最后逐渐发生溃逃的现象。或者向来处跑,或者奔向其他营寨,或者干脆就是四处乱窜,只是口中不住大喊:“大燕厉害!燕人厉害!”
进的退的,投降的抵抗的,不同的人在这乱局之下,各做各的更是加剧了混乱。而连绵数里的营寨在这雨夜里更是相互照应不及,示警的号角金鼓声犹自在乱响,让这局面更加混乱。到了最后,那些大周士卒已经被精锐的神武军打得如同惊弓之鸟,惊呼乱叫得四散奔逃,就算跌倒到了泥水当中也是犹自不知,直如疯癫一般想要逃出这个修罗场。
反观,大燕神武军却是各个神勇异常,本就是大燕禁军中个人战力最强的一军,又是攻敌无备。无数神武军精锐都是手舞各色武器,根本无视面前的大周士卒只是横扫碾压,杀得大周军队都是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说实话,大周军久经战阵,作战经验更是丰富非常,若是与大燕神武军同等数量列阵而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杀得这么惨。但是在夜里混战,尤其是雨夜混战,连火把都点不着的暴雨之下,全都凭得是个人勇武。而大燕神武军就是大燕禁军里最精锐的四军之中,最重个人勇武的军队,寻常士卒就可以一敌二。
杀入大周西北部营寨的大燕神武军士卒越来越多,而缓过气力的武震天也赶紧收束军队,去驱赶溃军扰乱其他建制完整的营地,制造更多的混乱。
旁边已经杀得浑身是血,连大雨冲刷也没办法完全清洗掉的神武军校尉也狂喜向武震天大喊:“将军,我们做到了!这大周营寨被我们踏平了。”
武震天也是含笑挥手,“别高兴得太早,还有不少地方没有被攻下来那。”
虽然武震天嘴上这么说,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个营寨算是彻底没救了。就是可惜大雨之下,没办法燃烧辎重,不然定然能损伤大周四分之一的后勤。
那神武军校尉也是暴诺一声,举起手中长剑再次杀入阵中。毕竟,这等立功良机可是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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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军,朱雀大营。
昏暗的油灯下,太师姜子芽正安坐在桌案旁,处理着积压的政务。姜子芽为人精细,早就按方位不同,将包围燕京的四座大营,分别命名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以作区分。而大周国尚玄鸟,皇帝都自称为玄鸟之后,所以国君太师都选择驻扎在朱雀大营。
只是还没处理几件,姜子芽就不由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笔。
今日多好的机会呀。那个女帝青鸾明显是个雏儿,还想来个请君入瓮之计,殊不知早就被老夫识破,只等你打开城门就率兵杀入城中。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居然突然下起了大暴雨,这才不得不作罢。
正在姜子芽感叹处,突然一个浑身淋透了的校尉翻开帐门而入,远远的就行了一礼,“太师,白虎大营被大燕派兵偷袭了,现在已经乱成一团。只怕……死伤甚众。”
“哦?不想大燕国中竟有此等人物?”
太师姜子芽闻言也是惊讶,不自觉地抚摸起自己花白的胡须,“是燕京城内派出来的奇兵么?”
“不是,是城外来得。根据回报,来人人数甚多,而且各个骁勇善战,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那校尉不敢怠慢,把知道的情报细细汇报上去。
姜子芽这才反应过来,“竟是秦晦!”
“不想这秦晦也有些本事,竟然能抓住这难得的暴雨,行险来攻。”
姜子芽嘴里念叨着,已经起身左右踱步起来,看来这次突然的袭击显然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其实,若是没有这场暴雨,就算来攻之人再多,大周其他两营也来得及救援,只是现在暴雨,贸然出击只怕于战无利呀。
还没等姜子芽理出一个头绪,又一个浑身淋透了的校尉已经翻开帐门而入。
“报!燕京城头突然火光四起,金鼓喧天,似乎要杀出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