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
天空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空空荡荡的皇宫深处,长公主青鸾站在御书房窗前,思虑万千。桌案上铺好的锦帛上依然是空白一片,青鸾已经足足盯了这诏书几个时辰,但是手中的笔却如何也落不下去。
一声惊雷过后,绵薄的细雨逐渐落下。
青鸾轻叹一声,推开房门,径直走到殿外。看着绵绵的细雨逐渐润湿皇宫内的青石板,青鸾不自觉地张开双手感受着掉落的雨滴。
“一朝沙场为国死,可怜薄命为君王。”
“英雄血染沙场红,君王魂归江山泣。”
突然一个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响起,竟然毫无停顿的接起了青鸾随口的感叹。
青鸾略微有些诧异,赶忙转过身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许久不见的玉玲珑。
原本花枝招展的的玉玲珑,此时一身缟素还略显憔悴,缓步走来也不看青鸾,只是稍稍与青鸾并排,也张开双臂,昂头向天,竟然也去接天上的甘霖。
青鸾眉头微皱,原本就有些压抑的心情顿时就被破坏了,也有些严肃的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玉玲珑闻言也没有回头,随口答道:“听说你要自立为女帝,特地来看看你。”
“一派胡言。”
青鸾顿时出声喝止。
见到青鸾竟然如此生气,玉玲珑反而有些好笑。
“不要装了,这里没有别人。大家都是女人,而且都是落难的绝色美人,谁不明白谁的心思?”
青鸾凤眼一瞪,“你这话什么意思?”
“像咱们这种女人,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而且凭借自己的容颜,一切都过得不能再好……直到有一天,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价码。”
玉玲珑似乎是感叹一般,但是身体却深入了空旷的之处,闭着眼睛慢慢旋转着,感受雨水的滋润。
青鸾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玉玲珑。
玉玲珑显然没有在意青鸾是不是回答了,只是像是发泄心中不快一般得自说自话。
“我生下来就是天生魅体,又得上红颜榜。所以我父亲一直对我很溺爱,不止着力培养我琴棋书画,还请名师教我魅惑男人之法……但凡是我想要的,基本都会给我寻来。但是直到有一天,父亲把我叫到身旁,给我说要我为家族,为国家做一些牺牲。我不依,父亲却说家族给自己花费这么多,怎么可能不要回报?然后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就送我远道各国,想要凭借我的美名,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好色皇帝或是权贵收入后宫,然后再暗中让我送回情报。”
青鸾哼了一声,“之前你引来十万大汉骑兵,萧胤镇已经免去你的罪责了。你现在还说这些,又想干什么?”
玉玲珑闻言,停下了舞蹈一般的旋转,双眼认真的盯着青鸾。
“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有机会把握自己的命运,千万别犹豫,不然以后追悔莫及。”
不顾青鸾的脸色变化,玉玲珑自顾自的说下去,“那次陛下大败十万大汉精锐,其实我已经心归陛下。只是这次萧胤镇不幸驾崩,自己那父亲又开始垂涎燕京……恐怕不久之后,大汉还要再次窥视燕京……甚至其他各国也会有此想法。你要是有什么想法,都要尽快行动,不然就来不及了。”
青鸾目光如电般一闪,背过身去。
“不用你说,我自有主意。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吧,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在陛下去后,有个好的归处么?放心,我不会让你殉葬的。你要继续住在皇宫,还是另寻他处,都也由你。但你要是再出卖大燕,那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玉玲珑淡淡一笑,足以魅惑众生的微笑却是无人得见。
“放心,我只是跟父亲透露一些大燕尽人皆知的消息,顺便要一些零花钱也罢。”
青鸾却是侧过半个脑袋,露出姣好的侧脸,“哼,算你聪明,说了实话。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会真以为你可以随便进出皇宫,而没有人约束吧?”
“什么?你跟踪我?”
玉玲珑大惊失色,一直以为自己做的相当隐秘,没想到却如跳梁小丑一般。要不是自己因为萧胤镇,早已对玉家,对大汉死心了,只怕转过头来就是杀身之祸。
大燕双娇,金枝玉叶,果然名不虚传。
“什么跟踪?说得那么难听,是暗中保护。你好歹也是陛下的宠姬,磕了碰了可就不好了,只是没想到你还怀了陛下的孩子……”
一直温文端庄的青鸾,此时双眼当中却突然爆射出精光,有若实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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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城。
这近一年阳城也是多事之秋,从大燕城池,到大周属地,再到大汉掠夺,最后被萧胤镇一战夺回,已经三易其主。无论士卒百姓,还是官吏贵族都是感觉身心俱疲,只想好好休养生息,再也不管到底是归属于谁。
毕竟无论谁当皇帝,还不是换个人缴纳税赋么?
此时连日的大雨依旧冲刷着阳城城墙和城外的土地。
砖包的夯土城墙,高度略略超过一丈,一应防御设施早就被战火摧残殆尽,就算是萧胤镇夺回之后也没有太多时间来做规划。
毕竟百余年来,自从大燕开国皇帝萧龙城立国以来,阳城就一直作为腹地,并未过多的考虑军事城防。
阳城南门之外,四处都是七零八落的样子,几番战火的遗留下来的痕迹,可不是说没就没的。暴雨之下,城头也不过有七八个影子,蜷缩在避雨处,只是暗骂这个鬼天气。
雨雾当中,突然一动,接着就是传来车轮碾压泥水的声音。这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慢慢到了清晰无比的时候,那几个身影才探出头来,只是想要看看到底是哪来的客商竟然冒雨前行。
就见大雨当中,整整齐齐的驶出十多乘战车,每乘战车都由两匹高头骏马驱驰,战车全由硬木制成,外包青铜铁皮。而战车之上都乘着三人,人人披甲。一人持长弓硬弩,负责远距离射杀,也是战车的指挥,是为‘甲首’;一人身在前部中间,负责驾车,是为‘御手’。另一人或持长戈或持长戟,负责近距离搏杀,是为‘骖乘’。
而且不止这十多乘,雨雾当中越来越多的战车慢慢都逐一驶出。
看那旗号,正是大周!
城头的几人看到这越来越多的大周战车逐渐逼向阳城,人不叫马不嘶,端是肃杀威严。一个巡城的小官顿时吓得坐到地上,只是下巴不止打颤,“大周!是大周的战车!”
待约莫百乘战车列阵排好面向阳城,为首的军官这才抽出长剑,直指城头,对着守城士卒大喊,“北方蛮族大举入侵,大燕国君为国捐躯。我等奉国君之名,特来援助大燕。奈何大燕无君无臣,青鸾不替天下人考虑,独独不任女帝。而大燕相国秦晦却值此危亡之际,派人前来索要钱财。我主大周皇帝姬文昌以天下苍生为重,欲暂代大燕国事,抵御外敌入侵。尔等何不早早开城,莫要耽搁了救援燕京之行程。”
听到这大周为首之人的呼喊,城头之人无不是倒吸一口凉气。
说得好听,不就是趁着大燕新丧之际,来偷家的么?
毕竟这大周占领阳城也不是第一次了,其战力都是有目共睹。大燕八十万精锐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这小小一座阳城那。
但是也有一样好处,这大周军队号称是仁义之师,对百姓秋毫无犯。
“你你你……你们且等着,我去回报郡守。”
一个巡城小官模样的人匆匆回了一句,就飞也似地跑去通报。
这大周战力非凡,区区阳城不够人家一口吃的,想守都守不住。只是自己官微言轻,还是汇报郡守,让他们来做这是战是守的决定吧。
那些大周将士似乎军纪严明,居然就在如此暴雨当中一动不动的等待回复,甚至没有一个士卒抱怨。
不消多时,阳城不大的城门缓缓打开,一脸媚笑的郡守顶着大雨出城迎接大周战车进城。
当然,作为郡守守土有责,也不是什么也没做,出城之前早就快马加鞭把此处的情况报给燕京的朝廷了。而他作为一个小小的阳城郡守,自然没办法在如此兵力悬殊之下,非要来个殉国,毕竟都是中原国家,再怎么说也是同根同源,不可能赶尽杀绝的,换个皇帝说不得还是自家做郡守。
……
一直在后方运筹帷幄的太师姜子芽看到前锋非常顺利,兵不血刃地直接进了阳城,也是高兴地抚着雪白的胡须,看向身边的大周皇帝姬文昌,笑道:“陛下,果如老臣所料,这大燕的兵力早就捉襟见肘,甚至也没有可用之将。”
大周皇帝姬文昌也是含笑点头,“太师果然料事如神。”
太师姜子芽却也不居功。
“陛下,过赞了。老臣不过是因势利导而已。这燕国小皇帝萧胤镇领兵去抵御北方蛮族,却也害怕大军统帅拥兵自重,又恐一生家当就此付诸流水,不肯信用将领领兵。老臣估计这才导致兵败身死,客死他乡。不过,这萧胤镇也算是一代仁君,为了大燕子民也敢亲身犯险,值得敬佩。”
姬文昌轻叹一声,也绝对给萧胤镇一个作为皇帝的体面,毕竟是为了中原万民而死的,不能就让他曝尸荒野。
“太师说得有理,待平定燕京,料理了北方蛮族之后,我亲自选一风水宝地,给萧胤镇一个风光大葬。”
太师姜子芽也是对此举非常赞同,“陛下,真是旷世仁君,就凭此举,这天下当应陛下一统。”
“哈哈哈哈”
君臣相视一笑,都是感觉如鱼得水,君臣相得。
而两人所立的战车之后,不断开出无数战车,一乘接着一乘毫不停歇,细细数去,竟然足足有万乘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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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林关。
奸相秦晦身披战甲,手持头盔,刚刚辞行了萧金虹,正在快步赶往长林关外。此时,早有仆从牵来一匹快马,秦晦接过缰绳一个跨步就稳稳坐上战马,端是马术了得。
连旁边的侍从和禁卫都看直,素闻秦晦昏聩误国,没想到武艺竟然如此不凡。要知道此时可没马镫马鞍,上马下马御马全靠胯下之力,没有几年的功底可是很容易被烈马飞驰甩下马背的,更别说像秦晦这般举重若轻,就是禁军中的精锐怕也是不遑多让呀。
秦晦可没有这么想法,上马之后就一路飞驰,追赶大军。秦晦虽然把大燕搞得四分五裂,人人都骂他是天上地下少有的昏聩之徒,但是谁又知道他本名完颜晦,是二十余年前潜伏到大燕的女真王子,一切只为让女真大军入主中原。
而他本人更是从小就天赋异禀,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文武双全,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年轻就担任大燕相国这么个要职。只是完颜晦从小就低调,善隐忍,好藏拙,常常处事于暗处,不知不觉中灭大敌。所以他的才能并没有扬名于世,反而是他祸国殃民的骂名尽人皆知。
但是完颜晦却是从不在意,为了自己的父母,为了女真族的未来,为了林海雪原的各族能永远离开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苦寒之地,他选择了忍辱负重,就是一辈子背负骂名也是心甘情愿。
只是女真大军大败全军覆没,甚至自己父王也是身死的消息深深打击到了他。他从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为家为族的完颜晦,而是一个重新来过的秦晦了。
这一世,他秦晦,一定要为自己,为自己的未来奋斗一回,就算身死也在所不惜。
天下人都负我,只要自己不能负自己。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秦晦已经不知不觉中赶到了三十万大军的中军之中。远远的就看着统帅武震天一副沙场宿将的模样,也是嘴角一笑。
自己果然没下错棋,武震天这个名将总算是用上了。
统帅大军的武震天也注意到了策马而来的秦晦,远远的行礼,“秦相勿怪,大军行军没法下马行礼,只能行军礼。”
“唉!武将军不必多说,行军布阵你最在行,不要搞这些繁文缛节。本相只想知道,这三十万大军,你领军有没有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这区区三十万大军而已……比起我年轻时候可少多了,要是攻大周的八十万军队是我领军,鹿死谁手还不知道那?”
武震天抱拳一礼,但是话语当中的锋锐之意一览无余。
“哈哈哈,好好好,本相果然没有看错人。”
秦晦大笑不已,一副对武震天信任有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