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父想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刻,他希望没生过这个女儿。
黎聿喜欢盛南伊,人尽皆知。
控诉也好,谩骂也罢,总归控制在女人争风吃醋的范畴之内。
最后一句却变了味。
把这个事件最难言的矛盾当众宣之于口,打的不只一张脸。
男人都好面子,何况傅承屹这种人中龙凤。
孟父怒气冲冲捡起藤条,想干脆抽死她得了,再以死谢罪,至少能保住一族荣华。
孟澜挨着打,依然声嘶力竭地吼——
“傅承屹,这顶绿帽子你戴得舒服吗?”
“盛南伊,你以为傅承屹真的不在乎吗?你忘了他最擅长演戏,他当年骗你骗得还不够多吗?”
“我就是要恶心你们!”
“你们以后亲吻上床都会想起这一幕,哈哈哈……”
屋外阴云密布,屋内气压极低。
傅承屹神色很淡,淡得像水一样,根本琢磨不透他是藏起了怒,还是真的不在乎,只是抬手捂住盛南伊的双耳。
盛南伊疑惑转头,对上男人低笑,他黑眸幽深,“什么都听,不怕脏了耳朵?”
说罢,旁若无人地亲了亲她的唇。
蜻蜓点水,却无声胜有声,平地惊雷般轰炸了沉闷的空间。
在孟父气势如虹的藤鞭下,孟澜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含混不清,最后只见嘴唇张合,声音哑在喉间,有气进没气出。
孟母早已哭晕在地。
客厅弥漫着血腥气,被飘进来的湿气催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和筱莹有点恶心,掩了口鼻。
陆斳珩瞟一眼傅承屹,不甘示弱地为和筱莹遮了眼睛,反被打开。
她必须得看这出戏怎么收场。
陆彦郴轻咳一声,不苟言笑的脸上分外凝重,“行了,老孟,教训自家孩子,没必要跑我陆家动手,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家私设刑堂。”
孟父利落地扔了藤鞭,手都在打哆嗦,满脸诚惶诚恐,“是我教女无方,实在羞愧。”
孟澜浑身是血趴在地上,迷蒙的视线捕捉着立在客厅的男人。
黎聿一动不动,仿若雕塑。
狭长的眸涌起大团大团的水雾,好似汇聚整个砚城黄梅天的湿意。
陆彦郴淡声道:“结婚这么久了还是小孩子心性,罢了,下不为例。”
他轻描淡写地给事件定了性。
孟黎两家结亲,利益捆绑不多。
孟陆两家却是实打实的利益共同体。
凡陆家涉猎的产业,孟家都能跟着分一杯羹。
陆家不便出头时,孟家总能奋勇争先。
孟澜的确挑战了陆家以及他身为陆家掌权人的权威,可孟父也用实际行动表了忠心。
事没闹大,双方各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亲戚还能做,利益还要拿。
盛南伊靠在男人怀里,兴致缺缺。
傅承屹神色寡淡,一手把玩她的发,一手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敲着,“原来陆董请我们来看戏,戏不错,不过我太太刚流产,看累了,先告辞了。”
他像来时一样,长腿阔步,目不斜视,往门口走去。
陆彦郴喊住他,“承屹,这事是孟澜不对,人都在,不如商量一下如何处理。”
傅承屹没回头,声音淡而冷,像西伯利亚的风吹到太平洋,少了些刺骨寒意却依然冷峭,“你处理你的,我处理我的,不搭噶。”
孟父抹去额角冷汗,“傅、傅总这是什么意思?”
傅承屹勾唇,“字面意思,我们失去一个孩子,孟总说该向谁讨?”
孟父脸白了几个度,“傅总这么讲那就没意思了。”
“那就跟你们孟家玩点有意思的。”
他瞳孔微缩,薄唇扬起邪肆的弧度,冷锐肃杀。
盛南伊顿觉杀戮之气扑面,不由得攥住他衬衫一角。
傅承屹以为她不想久留,阔步离开,一手撑伞,一手抱她。
黑衣黑裤黑伞融为一体,俨如暗夜煞神。
孟父只觉大难临头。
傅承屹不是池中之物。
无论是对付精明能干的盛世清,还是短短时间让名不见经传的望安集团变成如今业务范围极广的庞大商业帝国,其心思之密、城府之深、手段之狠,非比寻常。
傅承屹不喜社交,却频频收购各行各业规模偏上的公司,又与行业龙头谋求合作,建立了四通八达的人脉关系。
何况有凌家做了前车之鉴。
傅承屹不喜结怨,却突然针对凌家发难,而砚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凌家竟然几乎没有招架能力,差点一蹶不振。
孟父如临大敌,向陆彦郴求救。
孟澜缓过来一口气,看他那个怂样,不禁嗤之以鼻,“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盛南伊的孩子没了,我陪她便是。”
反正活着也糟心。
黎聿估计也恨透了她,现在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个是非黑白颠倒的世界,她待腻了。
孟父一脚踹过去,脸红脖子粗,“你以为他想要的只是你这条贱命?”
他怕的是满门之灾。
一言不发的黎聿突然冲破雨雾追出去,“伊伊。”
盛南伊拍拍傅承屹。
他放她下来,给她撑伞,背对黎聿,目光淡淡。
雨好像更密了些,吵到他眼睛了。
黎聿嗓音微哑,“我替孟澜道歉,她做得实在过分……”
盛南伊抢答:“但你还是想让我放她一马。”
不知是不是阴雨的缘故,她总觉得黎聿肤色更白了,白得透明,五官都模糊了。
他不敢看她,“这事我也有责任。”
她冷冷牵唇,“放心,我不会动黎家。”
她是睚眦必报,不是是非不分。
没想到黎聿会怕她迁怒于他。
这场绵延数日的雨,终归还是淋湿了心里的净土,泥泞不堪。
她挽起傅承屹要走。
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眼睫狠狠一颤,心口都停滞了片刻。
再度转身的动作极其缓慢。
黎聿跪在鹅卵石小道上,坑坑洼洼的泥水脏了他浅色的西裤。
雨水打湿墨发,顺着棱角分明的脸滴淌。
他眼神坚毅,“伊伊,留她一条命。”
盛南伊更觉荒唐,“你为了她求我?”
孟澜踉踉跄跄地冲出来,“黎聿你给我站起来,我不准你求她!”
她想拉他,男人却纹丝不动,遂扑向盛南伊。
傅承屹忙把盛南伊拦腰抱起,挡在身后。
谁知孟澜也扑通跪下来,“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用不着迁怒旁人。冤有头债有主,我的命就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
黎聿视线落在她的背上。
衬衫碎裂不堪,鞭痕纵横交错,被雨水冲得泛白。
心脏一瞬抽搐得厉害。
他脱下西装披在女人身上,抱她去假山下避雨。
孟澜眼底困惑,却着急出去。
男人蓦地吻在她苍白的唇上,“在这等我,听话。”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
“……”
孟澜只觉天旋地转。
她、她是在做梦么?
盛南伊同样一脸震惊。
黎聿凝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道:“我与孟澜是夫妻,她错等于我错。
你失去孩子,我很遗憾,会尽量弥补。如果你觉得我做什么都于事无补,那这条命我来还。”
盛南伊气笑了,“黎聿,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这个面子?”
雨水模糊了他英俊的轮廓,掩了神色,他嗓音清淡,“凭一起长大的情分,凭不求回报的付出,凭在你最困难时施以援手……”
“呵——”雨太大了,她笑得视线迷蒙,“黎聿,你现在是要我还你人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