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念人走出洞府,凌霄花攀缘的神树耸入九天,圣洁花瓣飘落,风中响起净钤的清音。
是啊,两族争端,无非是有些人贪心不足。
她指尖拂过腕间红线。
那抹殷红穿透茫茫灵雾蜿蜒向西。
就在这时,远处云海翻涌处出现一个大咧着笑的俊朗魔族。
灵儿大惊失色。
“大胆魔族!竟敢擅闯灵界!神女大人!让我来收了他!”
她双手掐诀,数道色彩缤纷的灵气犹如利剑刺向寒冲。
寒冲笑容僵在脸上,抱头鼠窜。
“诶诶诶!自己人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
灵儿冷声呵斥。
突然,虚空中伸出一只手,拂袖挡下。
灵气碎成流萤,化作纷扬的凌霄花瓣。
寒冲抱头缩在花栖衣袂之后。
灵儿看清了素衣女子容貌,欣喜不已。
“族长!”
“有点长进。”
花栖微笑点头,然后看向春念人。
“他也应该快醒了。”
话音方落,春念人腕间红线突然绷直,迸发耀目光华,将她包围。
还不等她有所反应,已然被红光裹挟掠向西方。
“神女大人!”
“神女大人!”
寒冲和灵儿齐齐大喊。
花栖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春念人重回魔界,一切已经不同以往。
幽谷之中,红光落在灵潭岸边。
她瞧瞧又小了一圈的幽山灵湖,还有不知何时净莲在湖中盛开。
而腕上红线连向莲花深处。
跑是跑不掉了。
灵潭中央浮着白玉莲台,男人斜倚莲台,手中把玩着一支青玉簪。
月光透下碎影,将那抹笑意浸得愈发诡谲。
他指尖轻弹,玉簪清脆嗡鸣。
水声渐起,青纱在水下翻涌,随她游来,霜雪般的纤长四肢若隐若现,青丝在水下如流光墨缎。
“哗——”
春念人探出水面,双手搭在了莲台边缘。
沈宸州正披散着长发靠在莲瓣上,水珠顺着苍白的胸膛滚落,没入腰间松松系着的红袍。
如此风情近在她眼前。
她扬起无辜的眉眼,突然凑近,气息拂过他喉结。
“如此洞天福地,借我几天……”
尾音湮没在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中。
沈宸州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入怀里。
萤火汇成的星河漫过幽谷。
春念人被抵在莲台玉璧上,沈宸州指尖缠绕的红线正与她腕间红绳共鸣。
同心契的纹路自心口蔓生,将两人瞳孔染成金色。
“青鸾族的同心契。”
他咬破她颈间细嫩的皮肉,魔气裹着灵气在齿间交融。
“青鸾神女,同心契是你青鸾一族择定道侣的秘术,生死一契,离心则亡,用在本尊身上?”
春念人指尖抚过他湿润的发梢,语气温柔得像在说情话。
“沈宸州,同心契为何会缔结成功……”
万千红线中,不是他的心之所向吗?
未尽的话语被吞入突然覆下的薄唇。
沈宸州扣住她后颈的力道近乎暴虐,却用莲台灵气温柔地裹住她经脉。
春念人在窒息的眩晕中睁大双眼,看到无数萤火虫在他们头顶聚成旋涡,流向谷外。
脚踝间银铃清响。
次日清晨,沈宸州倚在玉榻上,朱红锦袍松散地披着。
他眼下泛着淡淡青黑,嗓音比往日更沙哑。
“鹤亭。”
鹤亭副使从虚空走出,垂首立在榻边。
“你说,当你知道你生生世世都死在同一个人手里,你会如何?”
鹤亭闻言神情冷漠,声音无情。
“找到他,杀了他。”
……
魔界的月光是冷白的,像淬了毒的琉璃,冷冷照着瑞云殿的飞檐。
春念人赤着脚踩过冰凉的地砖,站在一道暗门前。
门缝间渗出极淡的白光,像是月华凝成的丝线,勾着她向前走去。
指尖触上门环的刹那,青铜兽首突然睁开猩红的眼。
她释放出血脉的威压,那兽首温顺地垂下头颅,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密室内无灯无烛,唯有中央立着一面等人高的铜镜。
镜框雕着纠缠的鸾鸟与魔藤,藤蔓刺入鸾鸟心口,鸟喙却衔着魔藤的嫩芽。
镜面并非平整,而是如水波般缓缓流动,映出的人影也带着涟漪似的重影。
春念人盯着镜中自己模糊的面容。
果然是前尘镜。
她伸手触碰,指尖刚触及镜面,突然被什么力量猛地一拽。
“哗啦!”
春念人踉跄着扑进镜中世界,却发现仍站在原地。
只是镜框上的雕纹活了,魔藤窸窸窣窣爬满墙壁,鸾鸟清啼在耳畔炸响。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沈宸州沉凉的声音穿透雾气。
“谁准你进来的?”
她皱眉转身,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密室。
那声音竟是百年前留下的残响,此刻被镜子重新放映。
玄衣墨发的青年沈宸州立于镜前,指尖划过鸾鸟浮雕,一滴血坠入镜面。
镜面在黑暗中泛着幽光,映出她清绝面容。
涟漪荡开的瞬间,春念人的倒影在镜中扭曲变形,像是有人往平静的水面探入手指,将影像搅成碎片。
无数画面碎片喷涌而出。
春念人看见了一切。
黑暗里,她冷笑抬手,突然前尘镜剧烈震颤,镜中传出万千尖啸。
她的声音如同上古洪荒落下的重响。
“诛仙台?前尘镜?神族的手笔?”
血顺着镜框鸾鸟的羽毛纹路流淌,镜面开始寸寸碎裂。
“尔等安敢定我命数?”
子夜时分。
魔宫深处传来清脆的瓷器碰撞声。
沈宸州踏着月色回到瑞云殿,殿内鲛绡帐无风自动。
春念人伏在白玉酒案上,眼尾渐渐染上胭脂色,指尖绕着空了的琉璃酒盏打转。
醉眼朦胧地望着缓缓出现的朱红身影,摇晃着站起身。
“沈宸州……”
清冷尾音打着旋儿飘过去,春念人踉跄跌进沈宸州怀里时,故意将酒气喷在他颈侧。
“这酒……好苦。”
沈宸州扶住她腰肢的手顿了顿,鎏金酒樽中的琼浆突然泛起涟漪。
他嗅到她发间若有似无的花香。
抬手仰头饮尽残酒,喉结滚动时,她的唇已经贴上来。
春念人带着冷香的舌尖撬开他齿关。
沈宸州扣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另一只手却抚上她后颈。
“够了吗?”
一吻终了,沈宸州拭去她唇边银丝,眼底清明得可怕。
春念人指尖刚凝起一点灵力,却见刚泛起青光一瞬寂灭。
“竟还是不行……”
话落,整个人瘫进他怀里。
青丝如瀑散落臂弯,露出的半截脖颈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
将人抱到玉榻上,沈宸州垂眸,指尖凝出冰霜按在她滚烫的额心。
“热……”
醉酒的她无意识往冰冷处钻,发间玉簪勾住他腰间绦带。
“你是小道士?还是……”
沈宸州浑身僵硬。
窗外惊雷炸响,照得他侧脸苍白如雪。
“你醉了。”
他伸手去点她睡穴。
春念人却突然扯下玉簪,翻身将他压在榻上,三千青丝垂落如帐。
“我真的每一世都死在你的手里?那今生……”
沈宸州眼底泛起血色魔纹。
他扣住她纤细腰肢,魔气化作锁链将人禁锢在方寸之间。
“要换你来杀我吗?”
冰凉的链身贴着春念人脊背游走,最终缠住她脚踝的净铃。
春念人却俯首咬住他的喉结。
“沈宸州,要死一起死。”
尖锐疼痛让沈宸州清醒过来,怀中人早已昏睡过去,唯有唇角沾着他的血,在酒意湿润的唇畔绽开妖异的花。
他凝视许久,忽然低笑出声。
“这次倒是学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