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刘文汉说郝临安走了之后,等李钰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要继续问刘文汉的时候,就看到刘文汉果断的闭上了嘴,李钰顺着刘文汉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李盛灼已经上了车坐在了李钰的身边。
一路上两人无话,李钰有无数次想问李盛灼郝临安的情况但是每次都被李盛灼的眼神吓退,就这样煎熬的回到了阳谷县。
在影壁前下了车,李钰抬头看着府宅上的牌匾,此时的阳光正好挂在屋檐的蚩吻上,一股许久未见的熟悉感扑面而来,李钰停滞了几秒钟,赶忙进了院子,从一进院到二进院再到三进院,这一路走来李钰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头看着李盛灼,李盛灼只跟他说道:“先去看你祖母要紧。”
李钰几乎冲跑似的进到了张修春的房间,差点跟端汤药出来的王诗雅撞了个满怀,王诗雅见到对面的是李钰,赶忙笑的回头边跑边跟屋子里的人说道:“娘,你看谁回来了。”
李钰站在门口听到一个无比苍老的人声音嘶哑着声音开口说道:“谁回来了?”
李盛灼的胳膊搂在李钰的肩上,轻声的在他的耳边说道:“没事儿,进去吧,别怕。”
几乎是李盛灼带给李钰的力气,顺着李盛灼的脚步,李钰掀开了内室的帘子走了进去,刚才躺在床上还暮气沉沉、仿佛已经行将就木一般的张修春,在看到进来的人竟然是李钰之后,他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立刻变得明亮了起来!就好像是在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盏明灯,又或者是一颗即将陨落的星辰重新焕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与此同时,她整个人也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生命力,原本萎靡不振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她张开双臂哭着说道:“我大孙子回来了。”李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头埋在张修春的怀里嘴里一直念叨着:“对不起。”
张修春边摸着他的头边说道:“回来好,回来好,以后可不许乱跑了,撇下这一大家子自己跑到村子里面,可让老娘想死了。”
众人宽慰了一阵子,由于张修春刚喝完了药,刚才又大哭一阵子现在已经有些疲惫不堪,李钰在边上看到张修春已经睡着了就跟众人退了出去,等来到王诗雅的房间,见到李多冉和李多圪都在睡觉,几人简单的说了几句,王诗雅狠狠地捶了他两拳笑中带泪的让李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房门,李钰再熟悉不过得陈设一尘不染,李盛灼在他身后说道:“时常让人打扫呢。”
李钰回过头问道:“三叔和祖父呢?”
李盛灼回答道:“去商行帮忙了。”
李钰问道:“大伯母呢,怎么没看到。”
李盛灼说道:“去医院上班了。”
李钰好奇的看着李盛灼,于是把一路走来的的疑惑问了出来:“院子里怎么少了那么多人,怎么没见到李叔?”
李盛灼为难的看了他一眼,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过了许久才说到:“商行的生意很不好,如今日本也打了过来,加上你祖母生病吃药,还要养这么一大家子,估计很难支撑下去,你祖父说不管怎么都得给你留些东西,于是就遣散了一些下人,全家就开始节衣缩食了。”
李钰皱着眉头看着李盛灼,赶忙问道:“怎么就到这幅田地了,可我在茶果村的时候,你们送的东西也不少啊。”李钰突然想起了留在祖宅的东西,都是上好的瓷器古玩,他全部都留在了那里。
李盛灼说道:“有些是你祖母的嫁妆,有些是库房里的东西,你祖父说,以后大不了在回祖宅,缺了谁的都不能缺了你的。”
李钰顿时语塞,他不知道李吉汉去没去拿祖宅里的东西,这时候他更加不敢说他已经把东西都留给了李吉汉,李盛灼以为他是因为做不成李家的小少爷,不能得到以前的生活了,于是安慰道:“没事儿,你回来就好了,等过一阵子的,商行的生意会好的,到时候你还是可以当荣华富贵的小少爷。”
李钰听到李盛灼这么说,突然站了起来,他随即又泄了气般的坐了下去,嘴里不停的念叨:“怎么会变成这样。”随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大伯母去医院上班,难不成是补贴家用了?”
李钰看到李盛灼没有说话,默认的样子让他更加的不可思议,他说道:“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因为我?”
李盛灼赶忙说道:“不是,起起伏伏很正常,只是咱们现在到了低端而已,别瞎想,有我们在呢。”
李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赶忙问道:“北面打仗了,那你还走么?”
李盛灼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说道:“其实,让你回来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家里的事情估计也要拜托你了。”
李钰震惊的看着他,李盛灼心中仿佛压抑着千斤重的担子,断断续续的说道:“你祖父年纪大了,你三叔不懂商行的事儿,你是我们从小就培养起来的,所以你的撑起来咱们这个家啊。”说罢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钥匙说道:“原本商行的钥匙应该交给你祖父的,但你祖父说这钥匙都一辈传一辈的,你祖父传给了我,我现在传给你,这叫传承。”
李钰接过这沉甸甸的钥匙,为难的说道:“我不行的,我……。”
李盛灼说道:“你祖父和三叔会帮你的,我把刘文汉留给你,有事情为难的,或者需要找人帮忙的,你可以尽管找他,你可以相信他,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李钰握着着沉甸甸的钥匙,不知所措就听到李盛灼接着说道:“你大伯母和钱禹、周铭都会跟我走,赵来虎的事情,我对不起你了。”
李钰突然心里涌起了一股委屈,他眼泪汪汪的看着李盛灼,李盛灼也有些难过的站了起来,紧紧地把他搂进怀里,没过一会儿李盛灼因为还要有事情要忙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院子,就在李盛灼走的时候,刘文汉像是做贼一样的偷偷地进来了,原本打算躺在床上休息的李钰见到刘文汉进来,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抓住刘文汉正要问清楚,就看到刘文汉朝门外四下张望 ,见到没有人跟来之际就赶忙拉住李钰说道:“我长话短说,郝临安走了,去镇安县了,他说让你等他回来,他回家看看若是没有事了就立马回来,你一定要等他,他知道你肯定会为了他不告而别而生气,他说了等他回来你在揍他,你大伯不让我说这件事儿,但是江湖规矩,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告辞。”还没等李钰反应过来,刘文汉就一溜烟的飞奔了出去。
李钰努力的回想着刘文汉刚才跟他说的话,现在北大营情况不明,李钰有些担心郝临安的安危,他掏出脖子上的半枚玉佩,自从知道了郝临安那半枚被李盛灼带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有找机会把自己的这半枚交给郝临安,他把手附在玉佩上,只能默默地祈祷:不管如何,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直到晚上的时候,李钰听到了消息说日本直接占领了奉天,镇安县离奉天的距离很近,当年李钰跟李盛灼北上的时候中途就在镇安县下的车,这才是他有记忆里第一次见到郝临安,如今奉天沦陷,不远的镇安县估计也在劫难逃,他忐忑不安的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一天就跟做梦一样,从茶果村到青榆市,从青榆市到阳谷县,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晚上李多冉不知道为何吵着闹着要跟自己睡,众人无奈的只能妥协,尤其是李盛灼,他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的颜色,要不是周兰在旁边看着李盛灼早都把李多冉扔回房间,李钰这次见到周兰顿时觉得她苍老了不少,李钰有时候很想问问她,后不后悔嫁给他大伯,周兰晚上见到李钰的时候,虽然早已有准备李钰回归,但是真的见到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李钰分明感觉到了周兰的瞳孔顿时放大了许多,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平静而又冷淡的说了一句:“回来了。”
李钰躺在床上,侧过身子问李多冉都是大姑娘了,为何执意的要跟自己睡,李多冉装作清纯懵懂的说道:“想大哥了。”
李钰听后白了一眼说道:“你的刘大哥白天已经来过了,晚上他不会过来的。”
李钰说完后再看李多冉分明看到了李多冉一闪而过的失望,她还是倔强的说道:“我又不是等他,我是想大哥了。”李钰心想着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李多冉起身说道:“我去上个茅房。”直到李钰吹灭蜡烛后也没等到李多冉回来。
李钰就要睡觉的时候就隐约的听到有人轻轻的在挠自己的房门,李钰好奇的下了床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总觉得这个挠门声有些不正常,于是轻轻的拉开了一条门缝,他透过门缝往外面看去,结果就看到了一只眼睛也正在看着他,李钰吓了一大跳正要喊出来的时候,那人立马把门打开扑倒李钰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
李钰摔在地上,那人托住了李钰的后脑勺轻轻的在他的耳边说道:“是我。”
李钰听出了那人的声音是刘文汉,他一下子就咬住了刘文汉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刘文汉吃痛的想叫又不能叫,知道轻轻的在李钰的耳边求饶后,李钰才松开了口,刘文汉坐在地上捂着被咬痛的地方骂道:“你叫啥李钰啊,你叫李狗吧。”
李钰就要再次扑上来,就发现李盛灼的屋子门轻轻的从里面打开了,李钰赶忙起身关上了自己屋子的房门,他透过门缝发现一个身影从屋子里面出来,朝自己的房间走来,李钰慌忙关上了门把门栓插上,回头赶忙把刘文汉拽起来说道:“李猫来我这了!”
刘文汉疑惑地说道:“谁?”
李钰焦急的到处找能藏刘文汉的地方说道:“李猫来抓你这只刘耗子了。”
刘文汉生气跟在李钰的身后说道:“你才是耗子呢,我江湖英雄豪杰,我能怕谁。”
李钰听到他这么说,立马停了下来回头慢悠悠的说道:“我大伯找我这走来了。”这时候就隐隐的听到有人轻轻的推了推房门,发现没推开之后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
刘文汉听到李钰这么一说,赶忙跳了起来到处找藏身的地方,看到哪里都不合适就直接拱到了李钰的床上,李钰无奈的看着他,突然想到若是真的让李盛灼知道刘文汉在这里,他该会怎么样呢。
就在这个时候李钰听到屋外有两个人争执的声音,两人都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没完没了了是么。”另一个人说道:“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一个说道:“你别逼我把话跟全家人都说出来。”另一个说道:“你疯了吧。快回去。”接着就是两人撕扯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外面没有了声音,李钰再次趴在门上听就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于是他轻轻的退了回去,若有所思的坐在了床上。
刘文汉见到李盛灼没有进来,放心的坐在床上把被子朝身上一披在李钰身后问道:“你大伯今晚是不会过来了吧。”
李钰有些难过的摇了摇头,尽管在黑夜里,他还是察觉了李钰有些不对劲儿,于是他问道:“你怎么了?”
李钰沮丧的说道:“没事儿。”随后他问道:“你现在回烟花巷么?”
刘文汉想了想说道:“我等等再走吧,万一你大伯在门口守株待兔呢。”
李钰好奇的问道:“你今晚找我来干嘛?”
刘文汉这才猛然想起来说道:“赵大哥托我给你带件东西,我怕我忘了就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给你带过来吧。”说着从自己怀里面掏出了一张报纸,李钰接了过来,趁着月色,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神秘的纸张,轻声读出了上面四个鲜红如血的大字——《红旗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