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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池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窗前看周岩山掀起双人床的箱体盖板,将周锦书团起来塞进去,周围填满杂物,又盖上床单被套之类的大件。怕把她捂死,特意在床底踹了个窟窿,然后放好盖板铺平床单。

完成这一切,周岩山转身“噗通”一声就给关池跪下了,并很有诚意地磕了一个响头。

关池:“……”

——疯了?

“你说的对。”周岩山低着头开口,“我未正己身便去育人,确实教不出像样的徒弟。周锦书真本事没有,心气儿却高,为达目的只能去踩做人的底线。归根到底错在我,没给她足够的能力去应对业师会面临的问题。”

分析得挺到位,诚意给得也很足。然而记忆中,千年前的嵇弦唯一一次对他这么郑重其事地磕头,是为了骗自己下山替他结花酒钱。

“所以?”关池不上当,扶都没打算扶他一下。

周岩山窜起来一把握住关池的手,“你和周锦书身形差不多。”

关池脸色一沉,“你再说一遍呢?”

“你和周锦书身高差不多。”求生欲让他准确抓住关池在意的点,立即改了口,“天色暗,不仔细看认不出来。辛苦跑一趟引开他们,我相信你一定能平安脱身。”

关池顿时被气笑了。

一千年了,狗改不了吃屎!

半小时后,叶方秋带着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站在周岩山面前。她脸色铁青,眼中透着杀意。

“周锦书呢?”

周岩山正看着电视剥栗子,沙发前的地上全是栗子壳儿。

对于叶方秋这种直接开枪破门而入的做法未表达任何不悦,楼都是人家的,破一道门怎么了。当然,要换娄曲这么干,他可能不会这么宽容。

他配合地抬手指了指大开的窗户,“刚走。”

“这里是六楼。”叶方秋瞪着他。

“十六楼也一样,周锦书别的本事没有,只擅长跳楼。”周岩山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抠一块紧贴在栗子上的皮。

叶方秋挥手,示意出去几个人追,剩下的人自觉地在屋中四处翻找起来。

“关池呢?”叶方秋眯起眼扫视一圈。

“洗澡啊,没听见水声?”周岩山纳闷儿地看她一眼,“我先声明啊,不管周锦书干了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不知道也没参与。不信你找人看我因果线,别误伤。”

“用不着,我知道你没参与。”叶方秋看了看窗帘后面,“杀娄易解决不了问题,只有不在乎他千年执念的人才会这么干。”

一个保镖拉了拉卫生间的门,发现反锁了,他转头看向叶方秋。

叶方秋二话不说朝着卫生间的门锁开了一枪。

周岩山眉头一跳,刚想开口就见抬脚迈进卫生间的保镖被人踹飞出来,整个人狠狠撞上卫生间对面的墙。

关池裹着宽大的浴袍,鼻梁上架着框架眼镜,发梢挂着泡沫出现在客厅,满面寒霜地看向叶方秋,似乎在等她解释。

叶方秋自然不会给他解释,她径自绕过关池进卫生间看了一圈,确认没人后才出来,淡淡说了声:“打扰,你继续。”

关池头发上还有洗发水没清干净,没法跟她多做纠缠,只得转身回了卫生间,将门关上后打开淋浴喷头。

哗啦啦的水声再度响起。

搜查还在继续,他们看过厨房、书房和储物间,没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人的柜子或角落。此时,已有人扯掉了那张双人床上的床单被褥,并掀开了箱体盖板。

周岩山低着头剥栗子,拇指却在已经没有壳的栗子上反复抠弄好几下。

就在那人打算将床下堆放的杂物拿出来时,外面一声枪响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叶方秋立即带头冲了出去,其他保镖紧随其后,瞬间跑了个干净。

周岩山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他站起身,一边在裤子上蹭去掌心的汗,一边走进空无一人的卫生间,关上淋浴开关,并随手将洗手台上的眼镜拂进垃圾桶。

凌晨时分,本该早归寂静的疗养院此时却人声鼎沸,喊骂声四起。

叶方秋没说要留活口,于是持枪的保镖开枪开得很利索,然而夜色掩盖下快速移动的身影很难被瞄准。子弹出去不少,打中的似乎没有。

那人影移动得诡异,前一眼看还在左边,尚未瞄准,人已经跑到右边了。

关池戴一顶周锦书的假发,一边吊着十几个保镖在庭院中遛弯,一边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这是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戴着女人的假发到处跑。

娄易已经死了,他留在这里没任何意义。那两个二货师徒的死活关他什么事?况且周锦书断了他这一世解决巽易的可能,下一世不知巽易还会搞出多少幺蛾子。他没杀了她已经算仁慈,怎么现在还要救她?

窜进庭院中的环形花架,关池攀着架子翻身一跃,整个人贴在花架顶上,待追击的人从下方奔过,他悄声落地从反方向跑出花架。

暂时摆脱这一波人,还有叶方秋带着的一波正在朝这边赶。关池既要甩开这些人,又不能甩得太开让他们以为他跑了。

不难,但麻烦。

远远看见叶方秋带着的人逼近过来,关池飞快钻进露天停车场,矮身藏在几辆高矮不同的车后面。

凌乱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关池正打算入因果境躲一躲,突然一阵警报声响起——着火了。

叶方秋回头望去,看到起火的楼层不由得脸色一变,当即带人折返回去灭火。

这火自然是周岩山的手笔,借关池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放火减轻关池的压力,再趁乱一起逃离。这是叶方秋破门而入之前就商量好的计划,包括他此时藏身的地点,都是提前约定好的。

关池蹲在一辆车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又探头去看起火的楼层。既然娄易已经死了,叶方秋为何还那么在乎原本娄易居住的那层楼,尸体在上面?

按她的性格,最在乎的人死了,拉全世界陪葬都不奇怪,又怎会在乎曾经的居所。关池回想起刚才见叶方秋时的情景,她虽然有愤怒,但却没多少悲伤。比起失去自己敬仰的对象,似乎因被挑衅了控制权而恼怒的成分更多。

就在他内心疑惑越来越浓时,一声古怪的口哨声从侧前一辆车旁传出。

黑暗中看不太清,关池眯起眼仔细看了看,这才看到半个青皮发茬的脑袋,是周岩山。

他蹲着身移动过去,看见半蹲在地上的周岩山肩上扛着周锦书,怕她长发碍事,给她捆了个形状滑稽的丸子头,直愣愣竖头顶上。

“还没醒?”关池皱眉低声说道。带着昏迷的人移动不方便,原是为了节约说服她的时间才将她打晕,怎么下这么重手。

周岩山一想也对,事情到现在这步,已经没有周锦书反对的余地了。

思及此,他将肩上的周锦书卸下来靠在车轮胎上,挥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毫无怜香惜玉的好习惯。

周锦书被他打醒,一睁眼就冲周岩山的脸挥出一拳。像早有预料,周岩山一把抓住她手腕,低声说道:“嘘!”

看清周遭境况,又看到关池戴着假发,周锦书反应过来,抿着唇低头嘟囔了一句“多管闲事”,声音有些发颤。

周岩山前后左右看了看,确认周遭已没有人,他拉一把周锦书示意她跟着走。

三人刚站起身,还未来得及离开藏身车辆,“咚”一声震天巨响突然从车顶传来。坠下的重物令整辆车剧烈晃动一记,车顶瞬间凹陷。

一个黑色身影缓缓在车顶上站起身。

那人背火光站立,风衣未系扣,下摆在夜风中轻晃。

他居高临下看向车尾站着的关池,唇边缓缓扬起一个微笑。

“好久不见,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