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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真的,马天引没想到如今的戈尔,就这种人,居然还会有伙伴。

观察了很久,马天引才确定这些人是真的人。才排除了不是戈尔操控了灵魂来进行恶趣味的行为艺术恶心人。

鸟背上,马天引一边嫉妒着大鸟风驰电掣的速度,一边偷听那个少女的叽叽喳喳。她说个不休,揪着戈尔就不放,好似一个世纪没说过话了。

算上这大鸟,新来的总共五人。马天引偷听到这披着厚厚卡其色围巾的娇小少女叫刘大棒(虽说他不知道一个女的为啥要起这倒霉名儿);偷听到其他四人的名字,他们都是男的;还听到他们是一支由五人组成的红枪小队。

一直是那个少女在讲话,其他三人只是轻笑。那只大鸟则用翅膀拍打空气来表示喜悦。戈尔一直静静听着,马天引能看出他不耐烦,但也能看出他喜欢。

在那少女吐出某个消息的间隙,马天引忍不住插嘴道:“不是,你们背叛红曼了?”

“就为了来投靠他?”他指着戈尔,表示你们是不是疯了。

“啊?!”刘大棒停住喋喋不休的架势,终于瞪向一直在边儿上碍眼的马天引。

“你啥意思?!”她竟从厚厚的围巾下掏出了一根短小的铁棍子,三十公分左右,双手握着就朝马天引比量。也不知道这不轻的玩意儿是怎么在围巾里放住的。

“不是,你异能的光呢?你特么是异能者吗?”马天引双手抱胸,打量起了这奇怪的少女。

“你再比比,我把你脑袋打爆啊!”刘大棒挥舞了两下她的小棒子,瞪眼示威。

“你发个光我看看,你光呢?”马天引摊手,表示请展示。

见状,那少女朴实无华地举着棒子就上了,嗷嗷叫着,小碎步跑着,约莫到了位置闭眼就砸。

马天引轻松避开,连脚边儿的镐把都懒得拿。他隔空轻弹食指,刘大棒同志就失去重心,一个屁墩儿摔在了宽阔的鸟背上。

刘大棒气得哇哇叫,爬起来就要再上。那个叫糖溜儿的小瘦猴赶忙过来拦住她,嘴上连劝,说放过这街溜子吧,上天有好生之德,杀生不好云云。其余两个壮汉豪爽笑着,大鸟也发出两声清脆鸣叫。

“红枪的标准是异能者,可她是个普通人吧?”马天引纳闷儿看向戈尔。

“我怎么不是红枪?我昨天就被批准加入青鸟哥的小队了!”刘大棒在糖溜儿身后连连跳起,试图越过他去给可恶的马天引一棒子。

“昨天加入红枪……然后今天就叛变了?”马天引嘴角抽搐几下,拍手道,“忠,真是忠,精彩!”

戈尔劝住要气炸的刘大棒,摇头道:“她确实是普通人,远没有觉醒的迹象。”

“那她怎……”

“但是她打败了一个红枪异能者,在前天,凭着普通人的身份。所以就被批准加入了。”

“我糙……怎么做到的?”马天引啧啧出声,看着气鼓鼓重新把铁棒塞回围巾的刘大棒。

脚下大鸟又鸣叫了两声。

马天引一愣,低头说道:“哎?这大鸟我听说过,他不是死了吗?”

“就是那次在红曼边境,你杀王部长的时候,你不是说这大鸟被你杀了吗?”

大鸟伸展双翼,淡青色羽毛蓬松开,耍杂技似地陡然拔升了高度。马天引一下摔了个屁墩儿,骂骂咧咧试图爬起。

“嘿,青鸟哥在红曼的情报里确实已经死了,现在我才是青鸟小队理论上的队长。”糖溜儿过来拉了一把马天引,嘿嘿笑着。

“一群二五仔。”马天引表示他从品德方面蔑视他们。

青鸟似乎是个急性子,他开始提速。下方景象转瞬即逝,如一幕幕闪过的幻灯片,虽不再无聊了,但也没了悠闲从容之感。

马天引甚至得趴在鸟背上紧紧扒住鸟毛,才能确保不被吹下去。刘大棒趴在他旁边,被风吹得哇哇叫。那两个壮汉倒站得稳,抱着膀子大笑,聪明的糖溜儿贴着他们保持身形。

期间路过了被废弃的龙神部落。马天引看到里面还有人,看到一张张仰视青鸟的脸。

他们多是老弱残疾,固执,偏执,不愿拖族人后腿,也不愿离开故土。迁徙开始时,他们躲了起来,族人离开了,他们重新回来。

马天引记得白狗念叨过那个数字。十七万。出发时有十七万族人不见了,他们不选择离开。

马天引努力搜寻着活人的踪迹,试图在这破败静止的寨子里找到活动的事物。

直到青鸟掠过去了,他总共才看到几百人。他们安详又落寞,虔诚履行着与故土一同腐烂的使命。

“再没有比人类蠢的生物了。”马天引牵引空气中的灰尘,站直身体,冲大白说着。大白阴沉望着他。

“大白,别慌,命运不会三番两次戏弄你。”他拍拍大白的肩膀。

大白转过头去,藏起眼中的迷茫与踌躇,乃至更深处的怯懦。

“人类太蠢了,选择个死法总比选择个活法容易。”马天引拿头使劲儿撞了一下大白的胸膛,咒骂道,“大白,讲真的,要不是老天爷发媳妇儿,老子是真不爱穿越来这个世界。”

忽然,缩在青鸟羽毛里的歌尼木鲁提出声尖叫,简直像一个爆炸的气球。

他揪着坚韧羽毛坐起,瞪着刘大棒等人,目光恐怖:“你们将死在序章!挽歌无人唱响!”

“叛逆者!青鸟!疾驰!大风!”

“焚于火海!”

“序章将至!”他歇斯底里吼着,口水乱溅。

“将至——”

说完这句,他病殃殃栽倒,重新呆滞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他忽然犯什么病?”马天引诧异。

戈尔面容冷漠,眯眼审视着一动不动地歌尼木鲁提,几息后,才轻声说:“他的能力,是谶语。”

“谶语?”马天引一愣,“就像预言?”

“不, 谶语没有保证准确的义务。”戈尔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哈哈哈,他说我们会死。”

“哈哈哈,是啊!他说我们会死!”

那两个壮汉又哈哈笑着。巧合的是,他们是双胞胎。更巧的是,他们的名字也和大宝二宝相似,他们叫大壮和二壮。

“啊?你敢咒我死?”刘大棒不愿意了,她咔嚓给了歌尼木鲁提一脚,吼道,“我好不容易成了觉醒者,好不容易顶替了李小小那个臭婆娘!这才第一天!怎么就要死?”

“哈哈哈,大棒你还不是觉醒者!”

“就是,你没有异能!哈哈哈!”

马天引就没见过大壮和二壮这么能笑的人。

“我怎么就不是觉醒者?我打败了觉醒者!那我就是觉醒者!”刘大棒愤然反驳,眼看就又要掏出铁棒子砸人了。

干瘦的糖溜儿则静静躺着,伸手感受着烈风。

在吵吵闹闹里,青鸟降落在了红曼边境。再往前就是军队驻扎处。

“你们去这个地方。”戈尔递给糖溜儿一张纸条,对青鸟说,“现在出发,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回来。”

“啊?!”刘大棒不满道,“我才刚来,你就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戈尔点燃一根烟,低头说,“只是需要你做事罢了。”

“不行!我要和你待在一起!”刘大棒跺脚道,“李小小和你组队了那么长时间!我也要那么长!一天都不能少!”

“你老和她比什么?”戈尔无奈。

“谁让她小时候就和我不对付!觉醒后还天天和我显摆!”刘大棒表示此仇不共戴天。

“去吧,那里你说不定有机会可以觉醒。”

“不行!”

…………

又是一顿好说歹说,戈尔终于哄消停了刘大棒。

青鸟始终默默不语,在阳光下用带釉质的尖喙整理着羽毛,等待众人跳上他的脊背。

“戈尔哥!”一会儿后,刘大棒站在青鸟的背上,有些不甘地说,“你这具身体好丑!你原先的那具呢?”

“你不是知道吗。”戈尔吸了口烟,“被奥斯打得尸骨无存了啊。”

“我会帮你杀了奥斯的!”刘大棒拉拉围巾,背身过去,潇洒抬起一只胳膊 ,“然后我要好好跟李小小那个臭婆娘显摆!”

“青鸟哥!架——”她攥紧拳头,威风下令。

青鸟一个没好气地抖背,将她抖了个屁墩儿,这才振翅升空。大壮二壮的笑声和刘大棒气急败坏的叫骂交织着飞远,到七秒后才完全听不见。

二十秒后,青鸟的身影化为天边的一个黑点。

“她哭了。”马天引耸耸肩,表示刚才看到了刘大棒脸侧的泪水,“真够丢人的。”

戈尔扔掉烟头,不置可否。

“对了,你刚才说的觉醒什么的……是阿姑?”马天引边走边说 。众人要找一个偷渡入红曼的通道。

“你们果然知道,也果然是一群没目标的无头苍蝇。”说完这句后,戈尔就失去了谈话的兴趣。众人跟着他偷渡,看着他摆平一个个关卡。

那些人都叫他戈尔哥,看来他的存在于一定范围内,不是什么秘密。

红曼境内高压、肃杀,走进去心脏和呼吸都会被不自觉压制。它戒严了,最高级别戒严。

除了从事生产和做生意的民众,其他所有人都在分批进行战斗演练和疏离演习。时不我待,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时不我待。

孕妇都在被迁走了,无论预产期在何时。

马天引戴着毡帽,将下巴缩在刚买的大衣里。看着一个个不愿离开家人的孕妇被抓出来,看着她们的家人在求情甚至试图贿赂,看着一个个执行者或冷漠或呵斥。

没人知道这些孕妇会被迁到哪里,这是最高机密。

每一颗粮食都被管制了,被运去它们该去的地方。

大批书籍,大批工具,大批衣服药物,以及所有老师、科研人员、重要学者、顶尖医生,都被一辆辆车带了走,不知去往何方。

红曼在解体,红曼的种子在逃离。红曼帝国,在被打造成最决绝的战场。

孩子们去哪儿了?马天引在肃杀空荡的街头停步扫视,竟是看不见一个孩子。

“所有十二岁以下的孩子,都早早被带离了。”戈尔像是看懂了马天引的疑惑,轻声说,“从你们离开红曼那天开始的。”

“他们去了哪儿?”马天引问。

“大概只有李墨知道所有种子的动向。”戈尔摇头。

街上堆放着种种武器,有人讲解,有人操练,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红曼堂而皇之地告诉民众:灾难将至。

“觉醒者不可怕!”有教官在街头演说,“觉醒者!一定可以被普通人打死!只要我们开枪开炮!”

“只要我们敢开枪!我们绝对可以用枪林弹雨打死觉醒者!”

“扣动扳机!我们必须敢对任何存在扣动扳机!”

这种演说每个路口都有,同样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哪怕在睡梦中,人们耳边也不停回响着那句:觉醒者不可怕!可以被普通人打死!

但马天引发现没人信,甚至人们都有些不敢听。普通人和觉醒者作战,这个说法在这个世界太过荒诞。

“监狱里有些觉醒者,再加上最近叛逃的。”戈尔说,“李墨大概会把他们当成教具,真正让人们看见觉醒者是可以被普通人杀死的。”

“那有用吗?”马天引不禁问。

“用处不大。”戈尔摇头,“老虎恐怖的地方,在于人们会被它瞬间杀死。这种恐惧,不会因为它可以被绑着杀死就瓦解掉。”

一天后,四人接近了那个开启一切故事的小镇,大白出生的地方。

它更加与世隔绝了,如今方圆百里不见一个人影。铁路还是坏的,矿场洞口大开,仿佛还在等待着开采。

好在几个村子的尸骨都被收殓了,应该是李墨派人干的。

走到村口时,大白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前行。他怯懦了。

他深深望着村里某个方向,仿佛已经确定了他妹妹的存在。他胸膛处的绿光自动亮起,如呼吸般吞吐,似乎在呼应着什么。

如潮起潮落的规律般,一片腐朽死寂从村子里蔓延出来,直至大白脚下,停住。

它肉眼可见。随着它的行动或是扩散,植物干瘪成灰,石头开裂瓦解,村里隐隐传来房屋的倒塌声。

土地不再温润,水分迅速蒸发,变得干硬死板,人踩在上边不禁会展露出蹒跚的姿态——哪怕它还算得上平坦。

仿佛连风都失了色彩,世界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黑白滤镜。

大白抬头,天上的太阳好远,好远。

“恶……出来了。”一直木讷行走的歌尼木鲁提忽然突兀开口,如在鸟背上时一样。他的声音孤独回响在方圆百里的静谧中。

“恶,复仇,恶,它到底是来了……”他的声音渐渐变大。

“不羁的反叛,最大的生机,无上的恶之灵!你到底是来了!”

歌尼木鲁提跪在地上,空洞的眸子望向村里某个方位,竟是呀呀唱了起来,语调诡异悠长。他摇头晃脑,跟着某种亘古的韵律摆动。

“生恶的灵,埋恶的种,开恶的花,结恶的果……”

“恶果……恶果……谁的恶果?”

“恶果,恶果——”歌尼木鲁提陡然回头,盯向几人,缓缓咧大嘴角,又以更缓慢的速度上扬到极限,才痴痴傻傻地拍手唱道,“万物,万物——”

“都要吃下恶果——”

“万物的——万物的——”

“吃饱——吃饱——”

“摆来吃!”

“都摆来吃!!”

“吃——”

随即,他一头撞死在了地上,扑腾两下腿儿便不动弹了,突兀得像一个没有预兆的喷嚏。

“我糙。”马天引愣住,远离了尸体几步。

默默看了几秒,他拍起手来,又是戏谑,又是想驱散些什么。

啪,啪,啪……

“精彩。”他说,“是个狠活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