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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地点放在节度府后花园,在池塘边燃起篝火,摆放烤架,由朱秀亲自操刀,烤全羊和羊肉串一起上阵。

秋日的落霞洒进花园时,炙烤成金黄色的羊肉也散发出诱人喷香。

羊油滋滋往下淋,落入柴火堆,发出细碎的噼啪声,火焰蹭蹭往上窜,喷吐着火星。

朱秀卖力地翻烤着,脸被火光烘得发红,冒出满脸油汗。

为了给符金环接风洗尘,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符二娘子似乎并不领情,挽着符金盏的胳膊从面前走过时,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只是嗅到烤羊肉的香气,用力吸吸挺翘的鼻头,用眼角余光瞥过朱秀和他身边的火堆烤羊,娇哼一声拽着姐姐加快脚步离开。

对此,符金盏也只能报以苦笑。

朱秀一边卖力地扇风助涨火势,一边朝符二娘子露出舔狗般的谄笑。

越是如此,符金环越是鄙夷,打心眼里认定朱秀对自己一定有所企图,否则为何要如此讨好?

见符金环懒得理会自己,朱秀面上一副难掩失望之态,实则心里乐开花。

看得出来,符金环已经对他相当厌恶,只要自己再殷勤些,拿出十足的舔狗劲头百般献媚讨好,相信再过不久,符金环就会彻底受不了,厌烦之下立马启程回兖州。

等她回到家中,向符彦卿一顿吐槽抱怨,这桩八字还没一撇的亲事自然顺利告吹。

自家女儿瞧不上,想来符彦卿也不会多加干预,遂了爱女心意便好。

相亲不成,符彦卿自然会委婉地回绝郭威。

朱秀心里乐呵呵,如此一来,郭大爷也就怪不到自己头上,反正该做的咱也做了,是人家符二娘子眼光高,瞧不上他。

俗语有云,舔狗舔狗一无所有,跪舔大法反向运用,也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朱秀心里不胜唏嘘,这也算是前世无数血淋淋的经验总结。

唯一让他心里有些许遗憾的是,符金环这小妮子长得确实漂亮,不如符大娘子英气,柔媚之态却更胜之。

城外初见之时,朱秀知道自己的小心脏不争气地加剧扑通跳动了几下。

当然,作为一名生在乱世,志在苟活到最后的有志青年,美人与小命比起来,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天知道若是他与符金环成亲,将来会发生什么。

平白没了小符皇后,后周朝局会走向何方?

掌握历史车轮的轨迹,是朱秀生存于世的最大依仗,若是一不小心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历史的车辙拐了一个大弯,一下子拐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从此以后两眼一抹黑,那可就真的悲剧了。

就凭在泾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蹦跶两年的成果,朱秀完全不觉得自己有纵横天下的底气。

若是中原再乱十年,再给他十年经营时间,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一统河西,进军关中,东出潼关争霸中原,这可是当年西秦霸王薛举都没做到的壮举。

可惜啊,如今早已不是五代乱世的开局之年,天下一统的大势已经越来越明显,人心思安,百姓期盼治世降临,搞分裂搞割据乃是逆大势而行,不得人心。

当今之世,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瞧得出来,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契丹人,已经变成了压在汉人头上的一座大山。

南北割裂,中原纷乱,只有尽早建立起一个强有力的朝廷政权,整合汉人力量,才有可能抵挡住契丹人南侵的脚步。

否则,河南河北、中原腹地乃至江南,终究会沦为契丹人取之不竭的宝库。

现在已是乾佑二年,明年的这个时候,天下局势会再度发生惊天剧变。

朱秀在泾州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所以,为了不影响历史进程,也为了更有把握的保住小命,朱秀需要自己能够清晰地掌握历史脉络,依照大势而行。

朱秀也憧憬着,或许有朝一日,当他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时,也能站上历史的潮头,做一回弄潮儿....

纷乱的思绪被池塘边,史匡威那破锣般的大笑声打断,朱秀斜瞟一眼,只见符金盏带着符金环上前拜见,符金环将一柄名贵的犀角宝刀送出。

符金环嘴甜甜的说着些吉利话,代父亲问候史匡威,乐得老史直夸符二娘子乖巧懂事家教好,人也出落得漂亮。

朱秀撇撇嘴,这黑厮昨日还嚷嚷着染了风寒不见客,不想今日就喜笑颜开的收了符家送来的礼物。

史灵雁蹦蹦跳跳跑来,史向文慢吞吞跟在后,像座小山似的,一摇一晃走来。

符金环见到他,吃惊地掩住小嘴,还从未见过身躯如此魁雄之人。

李重进泡在棋牌室搓麻将不愿回来,按照他的话说,符二娘子在开封没少见,熟络得很,过两日再回来打招呼。

史灵雁完全不知道符金环来泾州所为何事,知道她是符金盏的亲妹妹,便天然地增加了几分亲切感。

俩人叙过长幼,史灵雁刚好比符金环年长一岁,便环儿妹妹、雁儿姐姐的亲热叫起来。

史灵雁顿时有了当大姐头的感觉,带着符金环风风火火跑进跑出,少女欢笑声充斥整座后花园。

符金盏和墨香坐在亭子里,轻声叙谈着,说些兖州老家的琐事趣事。

“开吃啦!”朱秀一声吆喝,撤下火堆,只留余烬让烤羊保持温热。

朱秀拿起刀叉,把烤架上的羊肉切割装盘,人手一份,肥瘦皆有,还有羊骨头可以啃。

史灵雁欢呼着,第一个跑来,朱秀直接剔下满满一盘子羊腿肉给她。

“环儿妹妹,朱秀烤的羊肉号称泾州一绝,你一定要多尝尝....唔唔~”

话没说完,史灵雁的嘴巴已经塞满,只能含糊其辞。

符金盏优雅且矜持地接过一大盘子肉,朱秀拍拍脑门又给她添了两块焦香羊油:“差点忘了大娘子喜欢吃肥腻一些的....”

符金盏略带羞涩地笑了笑,用鼓励的眼神对符金环笑道:“二妹,朱秀的手艺没得说,保管你从未尝过。”

符金环见史灵雁吃得满嘴油光,暗暗吞了吞口水,嘴硬道:“不就是烤羊,我跟爹爹在贝州时也常吃!开封皇宫的珍馐,在咱们家的饭桌上也时常能见到....”

“你尝过后便知,朱秀秘制的佐料滋味完全不一样!”

符金盏夹起一块肥瘦相交,金黄炙香的羊肉送入檀口,轻轻咀嚼着,神情显得很陶醉。

符金环咕嘟咕嘟吞口水。

朱秀殷勤献上一大盘子烤肉,还贴心的放了些洗净的矮莴苣叶:

“环儿妹妹,我的手艺保管你吃过后终身难忘!不知道妹妹口味,是喜欢精瘦些还是肥腻些?若是觉得油腻,不妨把肉卷入菜叶,这样吃起来就会清爽些....”

符金环狠狠白他一眼,碍于人多眼杂,不好得太过失礼,接过盘子冷着脸飞速道了句“有劳”,将盘子往墨香手里一塞,气鼓鼓地走朝一旁。

朱秀拦住墨香又问道:“这一盘不够你们二人吃,我再给你们弄些。”

墨香警惕地后撤一步,低声道:“多谢朱少郎君,二娘子食量小,这些足够了。”

“那你呢?口味上可有喜好要求?”朱秀关心道。

墨香脸蛋一红,小声道:“婢子伺候二娘子就好....”

朱秀大咧咧地道:“在咱们这没那么多规矩,人人都有得吃,你想吃什么、怎么吃尽管说!”

墨香意外似的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婢子和二娘子同食一份便好....”

说着,墨香绕过朱秀,逃也似地追着符金环而去。

朱秀笑笑,继续操刀分肉。

史向文自然分走了余下的大部分,朱秀和史匡威分食两扇肋排和头尾皮多肉少有嚼劲的一些。

史匡威端着盘子鬼鬼祟祟凑近,压低声道:“宝贝哪去了?”

朱秀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一个倒扣的大碗里夹出两块软厚,表皮金黄,散发浓浓腥膻气的东西放到史匡威的盘子里。

老史眨巴眼,伸长脖子往大碗里瞧,嘀咕道:“还有两瓣....”

朱秀急忙夺过大碗藏在身后,瞪眼低喝道:“老规矩,一人一个!”

老史撇嘴,哼哼道:“你小子还没成婚,吃这玩意作甚?”

朱秀大翻白眼,不服气道:“要你管!”

老史哼了哼,嗞溜一口就把盘子里的两坨宝贝吃进嘴里,囫囵着嚼了嚼吞下肚。

“爽快!够味!”老史嗦嗦油腻的指头,一脸满足。

史向文三两口嚼完盘子里的肉,开始烤肉串。

如今他烤肉串的手艺仅次于朱秀,史匡威嘴馋时,使唤不动朱秀,就唆使史向文烤肉给他吃,爷俩经常大半夜的都还在宵夜。

朱秀和史匡威走到池塘边坐下,史匡威朝亭子方向瞅了瞅,只见符氏姐妹好史灵雁,还有侍女墨香,坐在亭子里有说有笑。

史匡威紧盯朱秀,目光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都到了这时候,你小子还不跟老子说实话?”

朱秀嘴里嚼着带皮肉,含糊道:“说什么?”

“哼!符金环千里迢迢跑到泾州,究竟为何?”

朱秀抹抹嘴,说道:“之前就与你说过,符二娘子此来是为了探望姐姐与兄长,等岐州稳定,符昭信回开封时,她们就会随大军一同返回。”

史匡威恼火道:“臭小子还不说实话!分明是郭枢密要撮合你与符氏联姻,符二娘子专程来与你相亲!”

“咳咳~”朱秀一惊,一坨肉卡住嗓子眼,一顿猛咳嗽,憋得脸色涨红。

史匡威冷笑道:“怎么?心虚了?要不是老子多长了几个心眼,还不知道要被你小子瞒到什么时候!”

朱秀抚平胸口,理顺气息,羞恼道:“又是谁乱嚼舌头?严平?我饶不了他!”

史匡威冷嘲热讽道:“你小子当真长能耐了,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被你灌迷魂汤,嘴巴死硬,老子想套出点东西还真挺费劲!

严平那小兔崽子,翅膀也硬了,老子再三逼问才撬开他的嘴巴....”

史匡威骂骂咧咧,将严平一通臭骂。

朱秀斜他一眼,撇撇嘴不吭声。

他怎会不知,老史这是变着法的帮严平开脱,以免事后追究严平一个泄露军机的罪名。

“郭威的算盘,别以为老子猜不透!

他想用联姻之法笼络符氏,可惜族中没有合适人选。

你小子长的人模狗样,一张臭嘴能说会道,还在天雄军麾下谋过差事,扔给符氏做个上门女婿正好不错!

哼!他郭枢密究竟几个意思?你是我彰义军的储帅,他怎么能擅自做主,为你婚配?”

史匡威越说越来气,唾沫星子乱飞,嗓门渐高,坐在亭子里的几个姑娘纷纷转头看来,只见朱秀耷拉脑袋坐着不动,史节帅站在一旁大声嚷嚷,想来是朱秀挨了训斥。

符金环幸灾乐祸地嘲笑几声,符金盏眉头轻蹙,若有所思。

史灵雁浑然不在意,爹爹和朱秀经常吵架,不差这一次。

墨香攥紧拳头,暗暗在心里为史节帅加油鼓劲,希望史节帅好好收拾那个登徒子。

朱秀摊摊手,反驳道:“郭枢密之意,是让我与符氏联姻,可没说要让我当上门女婿!你可别歪曲理解....”

史匡威怒眼圆睁,砂钵大的拳头已经在朱秀眼前晃动,咬牙低吼:“你小子还当真想做符氏的姑爷?”

朱秀缩缩脖子,讪笑道:“说说而已,你可别当真!你想啊,若是我想娶符氏娘子,当初在蒲州城,郭枢密提及此事时,我就可以直接去兖州拜见魏国公,哪里还需要让符二娘子大老远跑来泾州。”

史匡威狠狠瞪着他,恼火归恼火,但也没失去理智,朱秀的话确实有道理。

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如果朱秀当真有意,恐怕他就不会回泾州,而是直接去了兖州。

“你到底作何打算?”史匡威沉着脸问道。

朱秀正色道:“你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同意,何况你也看到了,符二娘子也瞧不上我。”

史匡威忿忿道:“那你小子还像只苍蝇,围着人家转悠?犯贱!”

朱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我越是如此,符金环心里越是厌恶,等她回到兖州,见了魏国公,把我里外贬损一通,符氏自然不会再同意嫁女,这桩亲事也就告吹。

郭枢密那里也能有所交代,反正是符氏驳了他的面子,而不是咱们!”

史匡威黑粗的浓眉拧在一起:“如此做,当真行得通?”

朱秀拍胸脯保证道:“我做事,难道你还不放心?”

史匡威沉吟好半晌,点点头稍微放宽心些。

“话又说回来,符氏那可是天下数得着的豪门之一,你小子当真不动心?”史匡威盯着他冷笑。

朱秀义正辞严:“我岂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何况大丈夫功名当自取,倚傍妻族势力成事,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你小子足够无耻,还怕别人笑话?”

史匡威嘴上不饶人地嘲笑一句,心里却是踏实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