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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聂荣。

作为白手起家的首富,在他看来,他对小儿子已经足够臣服了。

在他看来,聂耀也已经很清醒很明白,认识到自己能力上的不足了。

天天被关在山上怪闷的,又有那么多保镖,带出来散散心也没什么。

但当然,是在聂钊不知情的情况下,否则就会闹的很难看。

不过他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太过自我。

到老了,失权之后,哪怕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离开那个人人恭维的圈子,冷静的看待自己,他会发现自己有时候确实蛮蠢的。

聂耀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乖孩子,在跑马地山庄的时候,表现的也很乖。

可今天他突然就不乖了,跟聂荣较上劲儿了。

陈柔也不知道怎么发现的,突然就提前杀上门来了。

为防被她撞到,聂荣就劝聂耀:“你先回我的房间待一会儿吧。”

又说:“她马上就走,等她走了你再出来。”

聂耀坐在庭院里看书,屁股都没挪:“我为什么要躲着人?”

冷眉看聂荣:“我是什么看不得的脏东西吗?”

聂荣很生气:“阿钊他……”

“让他来啊,杀了我啊,这算怎么回事?”聂耀反问。

就在父子俩这样的拉锯中,陈柔又倒车离开了。

聂荣拐杖捣地:“阿耀,你要再这个样子,我真的抛掉你的。”

聂耀这段时间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再冷笑:“你连太太都想抛就抛,何况我?”

聂荣一愣,声寒:“你什么意思?”

聂耀反问:“如果只是我母亲一个人,她能做到那些事情吗?”

重重将书砸到大腿上,他说:“只有一个可能,你希望你太太早点死,梅潞女士不是杀人,只是助你完成了你的梦想。”

其实聂钊一直以来也是这样想的。

他认为首先是有聂荣巴不得妻子死,才会带梅宝山在身边,韩玉珠才会死。

所以真凶是聂荣,他也是罪魁祸首,聂钊于他,永不原谅。

但聂钊是韩玉珠生的,他有这样的主观意识也不奇怪。

但聂耀是梅潞生的,还是聂荣一手带大的,可他说这种话,就是在诛聂荣的心。

他举拐杖就捣:“你个孽障!”

再吼:“阿发,掏枪,杀了这个孽障!”

就一公里的路,并不算远,这时候陈柔又开着车回来了。

阿发在岗哨上,却说:“老爷,三太又回来了,要开门吗?”

逆子不听话,非要作死,而随着聂耀把韩玉珠之死全推到聂荣身上,聂荣对他的父子情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他扬手示意阿发稍等,低声说:“人是讲宿命的。”

再说:“阿耀,如今的你或许不懂,甚至,阿爹虽然痛心,舍不得,可是也不得不接受一件事情,就是你,活不到我这个年龄,所以你永远不会懂。”

老爷子拄着拐杖深深哀叹,又说:“年轻的时候,人们的眼睛是干净的,心是纯粹的,也总认为自己会毫无瑕疵的过一生,也总会在观摩别人的人生时指指点点,觉得别人都太蠢,不像自己一样聪明,但是……韩玉珠之死,我问心无愧!”

拄拐,转身进屋,他说:“开门!”

乳白色的墙壁被耀眼的阳光照耀,举头就是蔚蓝的天,海风阵阵送来清凉。

门开,陈柔将车停到院中,下了车,一眼就看到聂耀。

不到一年的时间中,这两弟几乎可以说是颠倒。

陈柔初见时的聂钊就有如今聂耀的瘦,但不像他现在这样苍白。

这人也蛮有意思的,被在地下关了一段时间,又挪到跑马地的山庄里,他自己亲眼看见,还经历了一场针对他的营救活动,也可以说是刺杀。

他乖乖待了几个月后,去了趟书店,买了几本书,就又待到现在。

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一个人,而且聂耀曾经可是天之骄子。

他应该也是想好,要直面于她了,所以在她下车的那一刻合上了书,翘起二郎腿来,唇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看着她。

陈柔既没怕,也没发火,大大方方走向聂耀,并在梁利生也上前之后笑着说:“阿钊前几天就一直在念叨,说要接二爷出来散散心,我担心您的身体,拒绝了。”

再上下打量一番,她勾唇一笑:“不过看起来二爷恢复的很不错呢。”

聂耀抬头,阳光刺眼,叫他睁不开眼睛。

他以书遮脸,同样勾唇:“三太犯不着跟我虚于尾蛇,要杀就杀,随你便!”

聂荣在檐廊下,拐杖捣地:“你个愚痴,愚不可昧。”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贪生怕死之辈,骨头硬的人天然比较少,而如果聂耀在被囚禁,折磨了几个月后,最终选择了屈服,陈柔只会瞧不起他。

他已经是个被销户的死人了,杀他好比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但当然,除非法庭,否则没有人可以任意去杀人,哪怕是法官,也只能在法庭上行使他宣判死刑的权力,而那个权力不是他个人的,是在代人民行使。

这是陈柔从小到大受的教育,也是她坚信的公理。

也是因此,她和宋援朝才想尽办法,一直在试图留下他的性命。

可他似乎也是全香江,陈柔认识的所有人中唯一不怕她这个聂家三太的,不,应该说他还特别的讨厌她,鄙夷她,那种鄙夷都快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屈单膝而跪,陈柔盯着聂耀,他也冷冷盯着她。

过了许久,终于他还是不敌她眼中的杀气和野性,以及浓浓的霸气,别过了头。

陈柔这才斜挑眼看梁利生:“湾岛仔呢?”

有四个外籍保镖加湾岛仔,五个人日夜看守聂耀,而且他们只听命于聂钊。

梁利生是怎么绕过那五个人,悄悄把聂耀给带出来的,她得知道。

当然,聂耀办不了那么大的事。

梁利生弯腰,好声好气:“他被我反捆了,还有……”

再说:“四个外籍保镖,是我让我的秘书悄悄进韦德办公室,发号的施令。”

几个外籍保镖语言不通,也由韦德亲自负责,在内控制湾岛仔,在外,假借韦德之名发号施令,梁副主席利用了聂钊对他的信任,就把聂耀给带出来了。

陈柔再问:“湾岛仔还活着嘛,还是已经死了?”

梁利生刚想说话,聂耀一笑:“死了。”

再笑:“那不过个垃圾东西,死了又如何?”

陈柔一把掐上他的下巴再扬起,一字一顿:“他要死了,我要你陪葬!”

宋援朝也说话了:“他妈的,那可是湾岛仔!”

杀了湾岛仔,怕要影响两岸关系。

宋援朝想这样说的,但意识到可能会暴露自己,他又说:“那是我兄弟!”

聂耀蛰伏近半载,也一直在观察,看有什么事情能触动到陈柔。

当然,他并不认为现在的陈柔还是曾经那个陈柔,觉得她是寄生的厉鬼。

几番交锋后他发现了,这个女人有种男性才会有的美德,特别重视兄弟情和义气。

湾岛仔不过个垃圾人,其实并没有死,而且聂耀也不会让他死的。

但他故意说:“是我杀的他,好了,你们可以杀我了。”

聂荣眼看宋援朝掏枪,吓的站了起来。

但当然,宋援朝再愤怒也不会随意开枪,只会骂:“你草菅人命!”

“湾岛仔即使做了什么,也是我们下的命令,你可以杀我们,杀他,算什么本事。”

梁利生一看事态眼看失控,忙说:“不要吵啦,湾岛仔活着的。”

又说:“你们要是不相信,我这就喊人放他,让他接电话,大家少吵两句吧。”

其实相比于聂耀,陈柔和宋援朝反而要冷静得多。

估计也是被关的太久,他都有点变态了,以手比枪:“杀啊!”

宋援朝看他那么激动,后退一步,也把阿辉和梁利生堵到了身后。

聂耀再看陈柔,大吼:“杀吧,你可以杀了我,但我,永不屈服!”

梁利生一看他这样子,扑通一声都跪下了:“阿耀!”

这老爷子有痛风,关节里全是石头,忍着痛,大汗淋漓的一步又一步,跪到聂耀面前,泣声忠言:“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又何必呢?”

聂耀在今天不但突然就有骨气了,而且还骨的厉害。

别看他瘦,毕竟是个男人,他一脚蹬过去:“滚开!”

再指自己的脑袋,看陈柔,大吼:“杀呀!”

再吼:“生又何荣,死又何哀,不过解脱而已,而且只要死了,我就可以……”

宋援朝看他把梁利生一脚蹬翻在地,和几个保镖扶起老爷子来,再看梁利生痛的浑身一层层的出着冷汗,脸都扭曲了,抬枪柄就想砸。

陈柔扶住了他的枪,问聂耀:“可以什么?”

聂耀从不承认现在的陈柔还是曾经那个,他喜欢的女孩子。

他跟梁利生一样,坚信她是鬼上身,也觉得陈柔原本的灵魂应该已经回归天国了,而一旦他死,就可以找到那个曾经的陈柔了。

那个陈柔可不喜欢聂钊,喜欢的是他,而且跟他灵魂投契。

死又如何,只要死了,他就可以见到曾经的陈柔,这样想,他就不怕死了。

他也就坦然了。

不过他不甘心就那么死的,今天刻意不躲着,也是为了等陈柔。

而现在,他准备跟这个盘踞在陈柔身上的女魔头好好辩上一番,或者说,打败她!

他慵懒的坐在躺椅上,怀里的书名很简单,叫《细菌的故事》。

一只苍白,清瘦,青筋毕爆的手轻抚上书本,他说:“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

保镖又搬来两把椅子,梁利生坐下了,但陈柔没有。

她看到阳光正好,太阳晒的草地暖暖的,于是坐到了柔软的草地上,笑问:“什么故事?”

聂耀轻轻抚摸书籍,说:“细菌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