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柔和吴愁一起走回520,空气都感觉怪怪的,像是凝固了一样。
“你还好吗?”兰渺关上门后问许柔。
“嗯,没事。”许柔虽然这么说,但明显是在撒谎。
许柔心里乱糟糟的,觉得受伤、愤怒又疲惫。才刚到这儿几个小时,许柔就想着要回杭州了。原本还想着在这儿住一阵,但从电梯到门口那段沉默的路,让许柔完全没了这个想法。
“柔柔……我不是故意的。”许柔父亲跟着她进厨房时说。许柔觉得头好疼,想去倒杯水。
她拧开水龙头,水槽就开始吱吱响,她等玻璃杯装满水。
许柔的爸爸说:“至少我们应该谈谈吧——”
“求你了……”许柔转过身,不想听他说话。她不想听那些可怕的真相,也不想听什么善意的谎言。她只想回到过去,回到她小心翼翼地尝试和父亲建立关系的时候。虽然她知道吴愁没必要撒谎,但也许他在某些地方弄错了。
“柔柔……”许柔父亲还在恳求。
“她说了不想谈。”吴愁突然走进来,站在许柔和许柔父亲之间。许柔很感激他这时候出现,但也有点担心他,因为他呼吸变得很急促,胸口起伏得很快。当许柔父亲叹息着离开,留下许柔和吴愁在厨房时,许柔心里松了口气。
“我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什么话。”许柔蹲在柜台上,又喝了口温水。
吴愁的额头上皱起了一条线,他也没掩饰自己的担忧。他用手按着太阳穴,靠在对面柜台上说:“我不该让你来这儿的。柔柔,我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别内疚了。”
“你总是这么说。”
“因为我得这么说。不然,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我们怎么办?”
刚才还涌动的肾上腺素,现在已经消失了。希望也一起消失了,许柔本来还想着这个周末能恢复正常的。但许柔不后悔来这里,因为她很想见兰渺,也很想拿回自己的信、电子阅读器和手镯。许柔的心还为那封信隐隐作痛。对一个物体有这么深的感情,似乎有点不合理,但许柔就是这样。这是吴愁第一次对许柔这么坦诚——不再隐瞒过去,不再有所保留。许柔其实不生气,真的。
许柔真的希望他没把它给毁了,但想想他那火爆的脾气,她心里就有数了。毕竟,是她把它放在那里的,不知道为啥,她就觉得他有可能会把它给毁了。许柔决定不再为这事儿纠结,虽然想到那剩下的一点点纸还是很心疼。那一小块纸,哪里装得下她在书页上涂鸦时所有的心情啊。
“我我不喜欢你这样,”吴愁淡淡地说。
许柔叹了口气,表示赞同:“你说得对啊。”他脸上那痛苦的表情让许柔忍不住说:“这不是你的错。”
就像地狱一样,真的,但它不是地狱。
许柔懊恼地拨了拨他的头发,说:“我本来以为我能让你爸把那些烂习惯都改掉。我把我的手表抵给他,还清你爸欠他的钱时,我还以为那个混蛋黄仁就这样消失了。”
许柔看着吴愁,他总是那么伤心,她真的想抱抱他。天啊,许柔真的爱他。
“我真的很感激你,”许柔告诉他。他肩膀一挺,头抬起来看着许柔。
许柔觉得自己好像给他制造了好多灾难。
“不,我也有责任,”吴愁坚定地说。
她接着说:“这宇宙啊,也挺冷漠的,你能做到这样,已经不借了。”
他紧盯着许柔的眼睛:“我做得不好,但我会接受你的夸奖。”
许柔默默地盯着墙,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各种想法。
“但我还是很生气,你像个疯子一样去追他,”吴愁骂道。
许柔不怪他,她自己也觉得不理智。但许柔知道,他还是会跟在她这荒谬的企图后面,试图从她手里夺回那块手表。她到底在想啥啊?
许柔本来以为那块手表是他们父子新关系的开始。但吴愁说他讨厌那块手表,他拒绝戴,说太荒谬了。他不知道许柔经过卧室时,看到他盯着盒子里那块手表的时候。有一次,他甚至把手表放在手心里,仔细地看,好像它能给他带来好运或者治愈他的伤痛。当他不小心把它扔回那个大盒子里时,他的表情真的很复杂。
“我当时真的吓得够呛。”许柔耸了耸肩,试图掩饰声音的颤抖,一想到要追上那个可怕的男人,她就害怕。
她第一次把她父亲接到这里来时,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没想到他会再回来,还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在许柔对这一切的疑惑中,她从来没想过那个黏糊糊的男人会卖毒品,用卖毒品的钱来换了吴愁的手表。这就是吴愁说的“照顾好它,别担心它”吧。
“唉,讲真心话,你那肾上腺素我真不太关心。它显然让你脑袋缺氧了。”吴愁喘着粗气,眼睛瞪着许柔旁边的冰箱。
“我们要不要一起看一场足球赛?”许柔父亲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许柔突然慌了神,看向吴愁,他开口回答。
“等一分钟,”他语气严肃地说。
吴愁低头看着许柔,他的身高和恼怒的表情让许柔有点害怕。
“唉,算了,不跟他计较了。”许柔叹了口气。
“我懂,但迟早得面对。”他语气严厉,但眼神里带着同情,凝视着许柔。许柔能感觉到他手指的热度在许柔胳膊后面传递。
“我等会儿再处理,现在先让我缓一缓。”许柔恳求他,他点点头,不是赞同,而是接受了许柔的请求。
“那好。”
“你能做点爆米花吗?”许柔对他微笑,想说服他。许柔感觉心跳没那么快了,手心也没出汗了。
“行……”他嘴角扯出一个俏皮的笑容,同时把许柔推出了厨房。“走吧。”
许柔走进昏暗的客厅,许柔父亲坐在沙发上,兰渺站在那儿,靠着黑暗的砖墙。许柔父亲的手放在腿上,他用指尖捏着自己的皮肤,这是许柔小时候他常有的习惯,直到许柔母亲让他改掉。现在许柔知道这个习惯是从哪来的了。
许柔父亲抬起那双几乎全黑的眼睛看着许柔,一股寒意从许柔身上流过。许柔分不清是灯光还是自己的思绪在捉弄自己,但他的眼睛让许柔觉得恶心。他真的吸毒了吗?如果是,是哪种毒品?许柔对毒品的了解仅限于看过几集《万恶的毒品》宣传片。每当瘾君子把针头扎进皮肤或从勺子上吸食泡沫液体时,许柔都会害怕地捂住眼睛。许柔受不了看着他们毁掉自己和身边的人,以前吴愁对“那些该死的瘾君子”也没有一丝怜悯。
许柔父亲真的是其中一员吗?
“如果你想让我走,我会理解……”许柔父亲的声音与他那双模糊不清的眼睛里的表情不符。声音很小,很虚弱,很破碎。许柔感觉胸口一阵疼痛。
“不,没事。”许柔咽了咽口水,坐在地板上等待吴愁。许柔听到玉米粒的爆裂声,爆米花的香气已经弥漫在公寓里。“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任何事——”
“真的没事啦,爸爸。”许柔笑着安慰父亲。
吴愁跑哪儿去了?
许柔等了一会儿,吴愁才回应她的问题。他走进来,一手拿着爆米花,一手端着许柔的水杯,直接坐在了许柔旁边的地板上,把爆米花袋子放在许柔腿上。
“爆米花有点焦了,但还能吃。”他边看了一眼电视边说。许柔知道他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说。许柔握紧他的手,感谢他一直这么淡定。今晚许柔觉得,除了吴愁,她真的什么都不想处理了。
爆米花真的很好吃,黄油味超浓的。许柔想给兰渺和老爸也分点,但吴愁却开始抱怨。许柔猜,这可能就是他们不吃的原因吧。
“这电视播的啥玩意儿啊?”吴愁问。
“柔肠一寸愁千缕。”许柔笑着回答。
他翻了个白眼,“真的吗?这不就是我们刚刚看过的老片子吗!”
许柔被逗笑了,“这片子其实还是很有看头的。”
他看了看许柔,但眼神没有像往常那样停留太久。他用运动衫擦了擦手指上的黄油。许柔有点担心,想着明天得把这件衣服多泡一会儿再洗。
“这电影其实没那么差啦。”许柔低声对他说。他爸爸正在吃剩下的一些蛋糕,兰渺也坐回了躺椅上。
吴愁还是不看许柔,许柔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今晚的气氛本来就有点怪。
这电影让许柔暂时忘掉了自己的烦恼,也让许柔、兰渺和老爸都笑了起来。但吴愁却一直盯着屏幕,肩膀也显得有点僵硬,许柔知道他在想事情。许柔真的很想问他怎么了,但想想还是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于是,许柔很想靠在他怀里,但身边有爸爸和兰渺,她克制住了。
“砰!”的一声,敲门声巨大,吓得许柔从吴愁的腿上蹦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柔迷迷糊糊地就靠到了他身上。吴愁赶紧松开抱着许柔的手,轻轻地把她放到地板上,好让自己能站起来。许柔仔细盯着他的脸看,想找点生气或者震惊的表情,但他看上去...像是有点担心?
“你别动。”他对许柔说。许柔点点头,表示明白。她现在真的不想再看到黄仁那家伙了。
“咱们报警吧,不然那家伙永远都会找上门来。”许柔叹了口气,心里琢磨着这房子怎么在短短几周里就变得这么不安宁。恐慌再次涌上心头,许柔抬头看了看父亲和兰渺,发现他们居然都睡着了!电视还停在付费频道的菜单界面,看来大家都没意识到就这么睡着了。
“不行。”吴愁的声音打断了许柔的思绪。他走到门口时,许柔跪在地上,心里直打鼓:如果黄仁不是一个人怎么办?他会不会对吴愁不利?许柔赶紧站起来,走到沙发边叫醒父亲。
许柔都没注意到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的“咔哒咔哒”声,所以当她转过头,看到母亲穿着紧身红裙、卷着头发、涂着大红口红站在那里时,她简直惊呆了!母亲那漂亮的脸蛋上眉头紧锁,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