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无数个念头在德妃的心中闪过。
她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是当真在开玩笑,还是皇上有意试探?
莫非是因为父亲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皇上借着公主之口来敲打她?
又或者是因为她太过专权,皇上心有不满?
亦或是户部那边当真出了些问题,皇上想让父亲做些什么?
德妃一时间有些摸不准云锦书的意思,只能笑着敷衍道:“公主可莫要笑话我了,我不过堪堪认得几个字而已,真到了那些朝臣面前,岂不是要出丑?”
“德妃未免也太小瞧自己了。”云锦书摇头道,“皇兄前些日子还在同陈大人说,要在京城中开办女学,选拔能力出众的女子入朝为官呢!”
德妃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选拔女官这事,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就拿昌光公主来说,她不也是借着选拔女官的名义才能进宫的么?
只不过最开始是在浣衣局,没想到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皇上最宠爱的妹妹,而当初想要压制她的淑妃,如今却已经灰溜溜地出了宫。可见人有什么样的境遇,是谁都说不准的。
德妃全然忘记了当初云锦书能进浣衣局,里面也有她的手笔,她只是反复想着方才听来的那句话。
皇上要开办女学!
陈国是没有女学的,如她一般的高门贵女,即便家中有族学,她们也不能去。长辈会请来女先生,教家中女孩子们读书识字,更多的时间则会花在琴棋书画和女红上。
皇上开办的这个女学,会同京中的书院一样,有许多先生来教授女孩们念书么?会教她们术数么?若是仍旧只教些琴棋书画,其实没有什么必要啊……
“公主口中的女学,都会教些什么?”
德妃还没有开口,一旁的齐婕妤便忍不住问道。
她是家中的长女,下面有八个姊妹,最小的才刚刚出生。就算这女学还要几年才能建成,她的妹妹们也总能赶得上。
云锦书一笑:“皇兄的意思是,什么都要教一些。”
“不单单是念书识字,还有武学、律学、医学、算学等等,男子平日里学些什么,女子便也一样学什么。”她说道。
“那些女子也能学?”说话的是江美人。
“为何不能?”云锦书挑眉道,“女子又不比男子少些什么,男人能做的事,女人全都能做,如今你们觉得不能,只是因为你们根本没有机会去学罢了。”
“等那女学开起来,给了女孩子们和男人一样的机会,她们自然也能像男人做的一样好,甚至比男人做得更好!”
“可是……”江美人踟蹰道,“可是女人不应当去同男人争……”
云锦书嗤笑一声:“为什么不能争?”
“因为男人才是天……”
“我呸!”云锦书翻了个白眼,“这话是谁说的?”
“是……自古以来就是这么说的……”
“我告诉你,”云锦书打断了江美人的话,“这话是男人说的。”
“哪怕是谎言,说得多了,人们的心里便会不由自主地去相信。而这话说了千百年,所以你们才会信以为真,而根本不去思考到底对不对!”
“为什么说男人是天,因为这世上有权有势的位置,都是男人掌控着的。”
“为什么是男人掌控着,因为他们不让女人有读书的机会!”
“为什么女人不能读书,因为他们会说,男人是天,你们女人就应该老老实实,不能同男人争!”
云锦书直视着江美人:“你听出这里面的问题了么?”
江美人咬着下唇:“他们的地位比女人高,是因为他们手中有权力,而他们手中的权力……”
“是他们从根本上将女人挤出了权势的争夺!”云锦书的话掷地有声,“女人一代一代被规训,要相夫教子,要温柔体贴,要孝敬公婆——仔细想想,这些是不是都是对男人有利的品质?”
“他们用一些子虚乌有的规矩来框住了女人,将她们禁锢在小小的后宅之中,可其实女人当真比他们弱么?我不说旁人,就是你们的父叔子侄,谁家没有个一事无成的二世祖,难道你们连这样的男人都比不过?”
温昭容快言快语道:“这话公主可算是说对了,我那二哥不就是这样?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在外头闯祸,前些日子还被人找上门去,说他在街上轻薄良家女子,祖父都被气病了好几回。”
云锦书趁热打铁:“可不就是这样么?温昭容,假若你们温家没有其他子嗣,只有你与你那不成器的二哥,你放心将温家交到他手上么?”
“那我可不放心,”温昭容脱口而出,“真到了他手上,温家能不能挺过三年都难说!”
“这便是了,”云锦书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因为自己是女子,而不敢与你二哥争抢,眼睁睁看着温家败落么?”
“我……”温昭容的眼中浮现出一丝迷茫,“可我终究是个女人,总要嫁人生子的……”
“谁说女人就一定要嫁人生子呢?”云锦书循循善诱,“这世上招婿的女子多得是,你大可以招个男人进门。”
“即便这样,等我怀孕生产的时候,也总要将温家交到夫婿手上。”温昭容摇头道,“到时候指不定温家就要改了姓氏,如此一想,还不如给我二哥。”
云锦书似笑非笑:“可谁又说,女人就一定要生孩子呢?”
“你不愿将温家交到别人手上,大可以从族中收养一个孩子养在膝下,”贤妃忽然插嘴道,“从小养大的孩子,与你亲生的没有什么区别。”
温昭容一拍手:“是啊,还可以这样!”
她兴致勃勃地说道:“这样一来温家不会被我那二哥败光,二来又不会落入旁姓的人手中,当真是个好主意!”
“我那三伯家也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冯宝林说道,“早些年在街上打伤了人,赔了一大笔银子,后来又说要做生意,把家底赔了个精光,现在只能靠着亲友的接济过活。可其实我三伯家的姐姐,自幼便聪慧过人,从前未出嫁的时候跟着三伯去打理生意,那些掌柜们见了,都夸她见识不俗。只可惜了,她后来嫁了人之后便鲜少出门了。”
“说起来我那个弟弟也差不多……”
嫔妃们打开了话匣子,纷纷说起了家中的糟心男人。
云锦书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