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陵城东北方数十里外,
两万名山阳郡步卒脱离急行军状态,列队缓步而行。
前方,十几名主副将领骑着战马,也放低了速度,不急不缓。
但其中一名副将,不时回首望向大军后方,满目忧虑,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看向最前一人道:“将军,我等如此缓慢返行,如若镇北骑兵追来……”
“放心。”
骑马行于最前体态有些发福的田洪,挑眉笑了笑,摆手打断示意无事。
他是这支山阳援军的统帅主将,也是之前和其他两路援军将领聚在一起的人之一。
当时,他全程看到了镇北军的攻城战,自然也听到了城外镇北军阵冲进城池时所爆发的齐声呼喊。
因此,他丝毫不担心镇北骑兵会追来。
“镇北军都疯了,要进城屠杀乐陵城的残存守军和守军的满门,为被偷袭射伤的镇北侯报仇,哪里有时间追杀我们?”
田洪轻笑摇头,微胖的脸庞上毫无忧色。
“不错,张副将多虑了,乐陵城陷落的太快,前后不到一个时辰,3万守军战死的应该不会太多,必然会残余七八成。”
“如此多的人数,想要全部屠尽,只怕得大半日。”
“若是加上那些守军的亲族,全数在城内搜寻出来再将其逐一斩首,所消耗的时间,最少也要两三天。”
“到了那时,我等早已返回了山阳城。”
“是啊,就算镇北军真的前来追杀,三支援军,三个方向,怎会专挑我们这一路?”
“所以我们无需着急行军,况且将士们都是步卒,想快也快不起来。”
四周其他将领也纷纷开口。
和主将田洪一样,对此都并不担心。
不过,在语气轻松的同时,所有人的神态又多多少少夹杂着一丝对未来的隐忧,包括田洪也是如此。
“唉,话说回来,我等就不该出兵前来支援。”
“确实,无奈郡守和郡守膝下的那位公子一意孤行,说什么唇亡齿寒的大道理。”
“这点道理,我等自然都懂,但百万北伐王师十几日便到,我们山阳郡何必去招惹镇北侯这个煞星?”
“说起来,镇北侯麾下的镇北军的确了得。”
“何止了得?那些攻城的镇北士卒简直太可怕了,燃火而上,不惜生死,本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不怕诸位笑话,本将当时着实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家都一样,一片片全身都燃烧起来还能继续拼杀攻城的士兵,如此凶猛,谁看了不怕?”
“还好田将军有先见之明,来援路上故意压制速度,让我等没来得及进城。”
“不仅我们,其他两路援军大概也是相同的心理,刻意晚到,静观其变再作打算。”
“那是,大家都不傻,倘若提前进城,面对这般不畏死的恐怖镇北军,别说8万,就是18万也很难守住。”
“实属万幸,不瞒诸位,本将此刻几乎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同感,同感。”
“诸位先别急着感慨,先前镇北哨骑探查到了我军,估计镇北侯已经知晓了我们的身份。”
“不用估计,肯定知道,就怕他料理完了乐陵城,对我们驰援乐陵怀恨在心,前来找我们山阳郡的麻烦。”
“假如镇北侯过几天,真举兵攻打我山阳,到时该怎么办?”
“除了祈祷,别无他法。”
“对!最好去打同样驰援乐陵的平原郡或泰安郡,千万别来我们山阳……”
就在一群山阳将领忐忑不安谈论时,
大军后方远处,一名哨骑突然飞马奔来,神色中满是惊恐无措。
隔了老远,就跳下战马。
乃至在惊乱下,脚下一软,栽倒在地。
连滚带爬起身后,几乎扑跪在一众将领前,声嘶力竭恐慌颤抖道:
“报……报!”
“禀将军,镇北……镇北骑兵正在向我军追杀而来!!”
“……”
一群将领闻言一怔。
下一刻,面色纷纷大变,满目恐惧。
特别是主将田洪,肥胖的脸颊都不由的剧烈抖了抖,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镇北军不是在屠杀乐陵守军吗?怎会追杀我军?你……你可探清?”
“探……探清,和属下一同断后的十几名哨骑,都已被斩杀,只有属下一人距离较远侥幸逃生。”
“……”
先前那名张姓副将勉强镇定下来,见田洪脸发白似乎已乱了方寸,忙看向哨骑接口问道:“来了多少镇北骑兵?”
“一望无际,密密麻麻,无法计数。”
“距此多远?”
“不足十里,半个时辰内必到,或许更快。”
“将军!”
张副将没做多想,立即转向田洪道:“敌军速度太快,我军步卒绝对无法逃脱,卑职建议,两万将士,一万原地结阵对敌,另一万分于两侧埋伏,方为上策。”
“结阵对敌?分兵埋伏?”
田洪猛然一个激动,呵斥道:
“结个屁!”
“埋伏个屁!”
“那些攻城的镇北军,你没看到吗?”
“连攻城都如此凶悍可怖,更别说上马野战。”
“镇北铁骑野战无敌,举国闻名,我们都是步卒,怎么打?”
“留在原地只会等死,势必会被屠杀干净!”
“传本将令,跑……”
“不!全军紧急撤退!”
下完命令,田洪一拍战马,不管不顾迅速向前狂奔当先开溜。
一群将领没有丝毫迟疑,纷纷慌乱跟着纵马奔驰。
见此,张副将只能咬牙紧跟了上去。
其后漫漫长的步卒队伍,在层层传达的军令下,也开始迈步狂奔。
初始,还能保持整齐的行军队形。
但随着镇北铁骑在后方追杀的消息传扬开来,恐慌弥漫之下,很快便乱了军阵。
到了最后,几乎乱做一团。
特别是过了没多久,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的阵阵战马嘶鸣以及冲天的厮杀呼喝,更是犹如火上浇油。
“跑!”
“快……快跑啊!!”
“镇北骑兵杀来了……”
所有士卒恐惧大叫,一窝蜂的疯狂奔逃,争先恐后,一片混乱。
有些不慎跌倒,被踩踏之下,再也没能爬起来。
有些直接扔掉了手里的武器盾牌,脱下身上头盔铠甲这等累赘,以便尽可能的减轻重量加快速度仓皇逃命。
视线所及,俱是一片丢盔弃甲的絮乱场景。
尚未开战,
更未接触,
仅仅听闻镇北骑兵杀来,
这支多达两万人的大军,便彻底崩了。
前方远处的视线尽头。
一众山阳将领们,近乎跑的只剩下一道道隐约的背影。
跑在最前面的田洪,不时惊慌回头张望,拼命抽打着坐骑。
但或许马速太急路面崎岖,
也可能是较为肥胖的身躯太沉,
马失前蹄下,瞬间砸倒,将田洪远远摔飞了出去。
后方奔来的一名名将领,面对在地上挣扎摔得头破血流的自家统帅主将,全数移开了目光,视而不见,径直飞马掠过。
好在,落在最后面的那个张副将稍微有点良心,犹豫了下,还是停了下来。
翻身下马,将田洪小心搀扶了起来。
“张……张副将,多……多谢。”
“这些混蛋!王八犊子!竟然不顾本将安危独自逃命。”
“待回到了山阳,本将绝不会放过他们!”
田洪抹了把额头上的鲜血,强忍疼痛咬牙切齿看着前方奔逃的一众麾下将领。
随后,又看了眼被摔断马腿惨声嘶鸣的坐骑,立即转向张副将正色道:
“张将军,你不是提议结阵埋伏对敌吗?本将准了。”
张副将:???
“并且,本将升你为正职,领全军御敌,务必要挡住镇北敌军!日后,本将必会亲自为你请赏庆功!”
田洪用力拍了拍张副将的肩膀,以示宽慰。
紧接着,他望了眼后方远处已经隐隐可见的镇北骑兵军团黑压压的身影,急忙跑前几步,手脚并用慌里慌张的跨上张副将的战马。
“……”
张副将张了张嘴,愕然的看着这一幕。
然后,又愣愣转首扫了眼后方已成溃军根本无法再组织起来的乱糟糟场面,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讲真,他现在后悔停马了。
很后悔!!
悔恨之下,右手下意识的放在了腰间佩刀上,甚至有种将面前这个废物主将一刀砍死的强烈冲动。
我好心停下救了你,
你竟然这般无耻恩将仇报?
不但夺了我的马,还让我留下来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