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被万人敬仰,都言他是普渡众生的得道高僧,往前知八百载,往后知五百载,传的神乎其神。
可非流一想到那老和尚偷摸着告知自己蛇胆藏在哪里时露出来的贼眉鼠眼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个高僧,活生生像极了坑蒙拐骗的老秃驴。
看来是外界对三位尊者的传闻有误呀!
不过想一想也不能全然怪玄真一人,毕竟三位尊者除却木老之外,其余两位尊者常年不出飘渺道。
而外界的多半传闻也是木老或是底下出来办事的弟子们不经意之间传出去的。
尤其是这几年各方势力动荡不安,百姓们苦不堪言,没银钱抓药治病,皆是木老在救治他们。
而有的地方突逢野兽出没,野兽凶狠成性,就连常年打猎为生的中年猎户也能被它们嘶啃了去。
城中官兵无所作为、欺上瞒下,不敢往上递折子请求朝廷派遣人手。
他们谨小慎微,秉持着在官位上只要没有大的过错的原则,不顾百姓死活。
这些状况都是飘渺弟子解决的,在道中弟子眼里驯服野兽轻松自如,再将它们一一赶至深山,撒下束兽网,以此为界限。
野兽不得出深山,而猎户只要不进深山,可保两方安然,各不互扰。
飘渺之人不可妄动杀念,哪怕是面对不通人性的野兽,他们也只想着如何把其安置在一方,不再让它们危害百姓,总之来说仍是保留野兽的性命。
见识过飘渺道的大慈大悲,心存善念的求道者会一心向善。
而心存恶念,只想得到飘渺道武功秘籍的求道者会丧失心智,杀戮不断。
这话最好的验证者就是非流,非流对上妩心存恶念才招致此劫,好在他迷途知返,幡然醒悟,要不然谁也救不了他。
而最为背道而驰的是萧长逸,萧长逸现在也只算是半个飘渺道的弟子。
他手染鲜血,满身杀戮,早就洗不净一身清白,眼神中只剩下一潭不见底的深渊。
可他的的确确又是为了保护边疆百姓不受战乱之苦,不得不战。
只要苍梧在一天,他们就不可能消停,因而萧长逸手中杀戮不会停下,反而会无限放大。
到那时才算是满城风雨飘摇,再无一丝生灵来往通商,更是阻挡了多少人来去自如的步伐,都是不能用目光去衡量的。
萧长逸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吗?不尽其然,死在他长枪之下的敌军当中多半是血肉之躯的苍梧百姓。
帝王总想着穷兵黩武,一统九州,展现自己在位之时的雄韬伟略。
若是要这般行事,必定需要壮丁来增强军队,这些壮丁里又有多少个想要背井离家、远赴边关,面对遥遥无期的归途的人呢?
大多数人并不想着战争,寻常人家,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以其他营生为活路,他们只想要安稳喜乐,到老了以后能见到小辈儿们在身侧谈笑风生。
这种含饴弄孙的晚年生活谁不想要?
可杀伐开始,年年出壮丁,挨家挨户的出人,他们是爹娘的儿子,孩子的爹,兄长的弟弟,弟弟的兄长。
一大家子等征完年轻的,就从小的入手,等征完小的又开始征老的,反反复复,年年如是,哪里还有盼头?
萧长逸是一军之帅,不能因优柔寡断而停下刺向敌军的长枪,长枪之下虽有不甘的冤魂,但他也有自己的使命。
但这种年年征兵的场景在萧长逸创建麒麟军后,便在苍玹境内不复存在。
有他震慑边关,一支麒麟军可抵得上百万雄师,谁敢造次?
九州上下谁人不是见了麒麟军能绕道的就绕道走,不能绕道的就屈膝弯腰匍匐在地上祈祷没有人能看见自己。
别觉得没有骨气,当你见识过真正的麒麟军后,它便能让你不自觉的卸下一身防备,装作鹌鹑祈求活命。
一行人离开飘渺道的时候天还未亮,如今出了飘渺外面的天刚好斜阳西下,有那么一抹余晖仍照亮着几人的身影。
此时上妩额前碎发湿答答的,随意贴在额角两侧,好好的齐刘海成了中分形状,刚好露出眉心处的一抹妖艳。
曼珠沙华,想来是被海水浸泡的时间太久,非流给的药水也不顶用了。
萧长逸与非流几人瞧见了,也没多大反应,倒是一旁的澜山眼中布满惊慌,指着上妩眉心处的曼珠沙华,嘴巴张的老大,语无伦次地说着,“这这这,她她她…,小帝姬。”
他万万没想到,前几个月突然淹死在太液池的上妩帝姬,竟然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还在王府内蹦哒了这么久。
若说澜山为何一眼认出眼前的小姑娘就是上妩,要取决于上妩眉心处的曼珠沙华。
传说曼珠沙华开于幽冥河畔,一面掌生死,一面断鬼神,见过此花的人没有一个有幸活下来的。
有人说曼珠沙华是阎罗的馈赠,有它在的地方是大阴之兆。
而上妩帝姬出生之时,眉心就有一抹曼珠沙华这件事在苍玹不是秘密,就是因着一株曼珠沙华,外加国师灵犀子的推演之术。
才将连绵数月的大雪之灾全然怪罪在刚降世不久的上妩身上,她的悲剧也注定无法挽回。
她为渊后嫡出血脉,是苍玹国唯一的帝姬,将来也会执掌一方要塞,食万民俸禄,而渊帝与其他妃子所生出来的女娃皆是公主。
帝姬只有一个,而公主却有无数个,可惜到了上妩头上,这帝姬的身份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反而成了她的催命符。
若她落在寻常百姓家,顶多被认为是个不祥的人,但总会有一丝亲情在的。
但她落入的是帝王之家,帝王最重皇权,最轻贱血亲,上妩又怎能安然无恙?
雪灾曾冻死无数百姓,各个州郡皆是僵硬的尸身,当初清理这些尸身可是花费了极大的功夫。
民怨四起,施压朝廷,群臣进谏处死邪骨,帝后不堪施压,这才放任上妩在冷宫自生自灭。
她本该是个死人,可却在暗处活了五载有余,虽多有磨难,但一颗稚子之心仍坚守纯真。
此刻见澜山拿手指着自己,上妩一溜烟躲到萧长逸身后,吓得她连露头也不敢露了,将自己藏的严实。
她不喜欢澜山这副表情,这让她极度以为自己是个怪物。
宫里头的人见了她也是喜欢指着她,她们嘴里还说着她是个怪物,连帝后都不管她的死活。
她其实心里明白的,宫里最尊贵的两人就是帝后,她见到很多人都称两人为渊帝渊后。
他们两人是自己的亲人,是最亲最亲的人,可若要上妩说亲到什么程度,她还真说不出来。
她不曾在渊帝渊后身侧长大,自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们,只能随宫人们在私底下称两人为渊帝渊后,何其讽刺?
生而不养,是渊帝渊后的过错,哪怕将来上妩犯下滔天大错,也只能怪两人不曾给予上妩一份宠爱,让她明白是非曲直,以及所谓的血脉相连。
萧长逸自然注意到了小姑娘的紧张,她那双小手死死攥紧他的衣角。
他敢肯定再这样下去,他的衣角必然会被扯破,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想着要不抱抱她吧。
可全身湿透了,周身还有一股鱼腥味,再让他抱着湿漉漉的上妩,身上黏糊糊的更加不舒服,故而也就作罢。
非流是个心细的,将上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再看看他养大的崽,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吗?
故而也不装了,上前耳提面命道,“这什么这,她什么她,大惊小怪的,臭小子,难道你想让人都知道这件事呀!”
澜山听罢,心中顿觉害怕,他连忙放下手指,睁着一双圆不溜秋的大眼睛向四周撒了撒。
见离他们不远处有四五个渔民正在收网,丝毫没有朝这边看来的意思。
想着应该是没有被他们听见,心也稍稍安了下来。
紧接着他又伸手挡在几人之间,用自认为只有非流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嘀咕道,“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