隶持之见她埋头往前走,心里生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他收敛了心神,继续道:“那妖道用了妖法,将鼠妖的皮剥了下来,后来又特意寻到姜益,把鼠皮给了他。”
叶伤槐听得眉头一紧,不敢置信:“那妖道有病吧?居然让姜益披前世自己的皮!难道,姜益说的那位浑身长满黑毛的少年,也是妖道所为?”
隶持之摇了摇头:“姜益说那少年能够随心所欲,想变什么就变什么。估计那少年和妖道有什么关联牵扯!”
“等等!”叶伤槐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隶持之,“你说你能看到姜益的前世,那你看到妖道长什么模样没?你直接把他样子画下来,我们找他不就更容易了吗?”
隶持之点明叶伤槐一直忽略的一个点:“姜益前世是鼠妖,偷盗天珠,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妖道如今早已年过百岁。你还记得南京葛全和苏州罗瑞正所言,那妖道分明是个寻常破落的道人。我猜,他早就用妖法改变了自己的外貌。”
“这倒也是!”叶伤槐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心生无力感,“且不说找他难找,单单他活了这百来年,或者,活了几百年,我们能不能胜他还有的一说呢!”
隶持之一怔,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来:“倒是第一次听你说这样丧气的话,倒也别致。”
叶伤槐杏眼一瞪:“哎,我可没说丧气话!我说的是实话!我是担心隶公……”
隶持之瞥她一眼。
叶伤槐从善如流:“……担心以恒你,担心你能不能胜他!我嘛,只要我潜心修道,我身上的金光一日日高涨,我可不怕那妖道!”
隶持之叹气:“若非路上我看到你的功德金光猛涨,我真的不敢相信有人是这般修炼的!此次出京,真是收获颇丰!”
最意外的,就是遇见了她!
叶伤槐,一个有些古怪却格外强大的修道之人!
谁修炼像她这般容易啊!
超度冤魂,金光猛涨。
替魂申冤,金光猛涨。
就连将养鬼体,鬼体养好,她还是金光猛涨!
那是功德啊!不是谁家的灯火!到底上天为何让她这般修炼?!隶持之都忍不住在想,叶伤槐前世是不是拯救黎民百姓的英雄,所以这一世会得天助如此!
等回了京兆府,他一定要好好翻翻司隶校尉署里的书!
叶伤槐想到自己怀里的多宝袋,拿手肘撞了隶持之一下:“你的天珠还在这里头。要不,我先拿出来给你吧?不然,回头人多眼杂的。”
隶持之看着她眼睛乱瞟不敢看自己,心里有了猜想。
“好!”
她想看,就让她看吧!
叶伤槐兴冲冲拿出多宝袋,捏诀念咒,伸手就往袋子里掏。没两下,她就从里头掏出一个珠子来。
那是一枚成人手掌可握的珠子,通体雪白,泛着荧光。
叶伤槐只看了一眼,就“啊”了一声,把那珠子往隶持之怀里一抛。
“你又唬人!”
隶持之好笑,拿着珠子正要开口,突然脸上神情一滞。他神情古怪地看着叶伤槐,再开口,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伤槐,为何你说我唬人?”他压下心里的不安,继续询问道,“你知道这不是天珠?你……”
你见过天珠!
这句话堵在隶持之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他却问不出口。
隶持之第一次心生恐惧。
伤槐她,来历不明,却身负神能。她修炼之法,更是闻所未闻,令人匪夷所思。她方才那般自然地说自己唬人,分明知道这不是天珠。那!
她……
她是谁?
她为何见过天珠?
天珠是被人从司隶校尉署盗走的,伤槐她和偷天珠的人,又是什么关系!
一时间,隶持之只觉自己心乱如麻。
叶伤槐步子也僵在那里,背对着隶持之的身子一动不动。
场面一时僵持。
前后两人都停在那里。
隶持之看着叶伤槐那一袭雪白狐裘下娇小却不羸弱的背影,只瞬间功夫,就被自己方才的猜疑弄得头皮发麻!
寒风从叶伤槐那边吹了过来,吹得隶持之满眼都生寒。
“我见过天珠。”
隶持之听到叶伤槐的声音响起,不轻不重,就好似平日里她说天南海北般自然。
隶持之猛地握紧了手里的珠子。
她见过!她竟然见过!
叶伤槐终于回转过身来,脸上再无往日常见的快乐笑容。她似乎眉眼冰封,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隶持之。
隶持之把心底繁杂的情绪一扫而空,冷静地和叶伤槐对峙着。
“你从何处见过?”
叶伤槐没有迟疑,答道:“三个月前,天珠还在我的手里。”
什么样的冲击,也比不上这句话。
但,什么样的冲击,隶持之因为心里早有猜想,所以并没有被这句话冲破心防。只是,心底密密麻麻如针扎的痛意刚被隶持之感知到,下一瞬,汹涌而来的痛意就卷席了他整个人。
三个月前,天珠还在她的手里!
也就是说,后来,出了什么变故,天珠不见了!不再掌握在她手里!
隶持之目眦欲裂,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一双眼睛渐渐有些湿润。他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平静如常。
“所以,你这次下山出世,是为了寻找天珠?”对自己能如此平静地问出这话,隶持之一点都不诧异。
情是情,爱是爱!纵使他也是容易沉溺于情爱的普通人,但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肩负的使命!身为司隶校尉,就该有以身殉道、护卫天下的觉悟!
莫说自己对她才刚动心,纵然情海深陷,也不会冲昏他的头!
为了一人所爱,而弃天下苍生,他,隶持之,做、不、到!
叶伤槐看着他,直直看进他的眼睛里:“是!”
隶持之轻笑一声:“没想到,一直以来,我们找的是同一样东西!”
“我也没有想到。就好似老天安排好了的,我们遇见了,你找你的,我找我的。却不知道都是在找天珠!”
隶持之把目光从叶伤槐的脸上移开,冷然道:“你和妖道,是什么关系?”
叶伤槐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说。”隶持之原本清朗的嗓音,此时喑哑不堪,却仍道,“别瞒我。”
叶伤槐叹了一口气,才似笑非笑地开口。
“他,是我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