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宜话没有出口,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摇着头,哭道:“爹!莫要这样说!是女儿不孝!女儿没能在你和娘跟前尽孝,还让你……”
那句“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底是梗在喉咙间,吐不出来。
赵肃扬背过身子,将一袋子银两塞到衙役的手里,低声道:“麻烦通融通融,我那妹子已经个把月没有见过自己女儿了。”
衙役心领神会,爽快应了,利落地把锁打开了。
眼见牢门打开,赵婉宜这才发现站在牢门口的薛婆子,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被抱着的柔儿身上。
“柔儿!”
赵婉宜一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抱。
没想到,薛婆子身子一侧,避开了她的手,硬声道:“少夫人,您别惊了柔儿小姐!”
赵婉宜一下子好似被戳了气的羊皮球,整个人都颓了下去,伸出去的手也落寞无力地垂了下来。
赵老爷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见过太多世间善美恶丑的眼,沉沉地盯着薛婆子看。
“你放肆!”雷娇娇轻斥一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她轻轻咳了两声,拿手帕捂住自己的嘴。
薛婆子没料到会有人斥她,且开口的还是一向说话娇软的表小姐,顿时面色一僵。
她那双眼在众人脸上扫过,眼见赵家父子都目光深沉看着她,一下子就气虚起来,呐呐道:“老奴、老奴是怕惊了柔儿小姐!”
雷娇娇一抬手,冲问夏道:“去,把柔儿从薛妈妈手里接过来!”
一双新月眼睥睨着还待开口的薛婆子脸上,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做娘的心,还比不过薛妈妈的!”
问夏力道轻柔,动作却十分强势地从薛婆子怀里抱过柔儿,轻轻地送到赵婉宜怀里去。
柔儿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多日未见的娘亲抱着自己,“哇”一声哭了起来,一声声“娘、娘”地唤着。
赵婉宜泪如雨下,抱着女儿哭得不能自已。
薛婆子退到角落里头,低声道:“少夫人,柔儿小姐为重,你……”
雷娇娇气极,咳了两声。
问夏连忙上前去为她拍背顺气。
雷娇娇待气稍稍顺了些,看向问夏:“怎么,这薛妈妈是觉着横竖我不是罗府的主子,在这里跟我打着擂台呢?”
问夏沉声道:“薛妈妈领着罗老爷罗夫人的令来的,怕是来时罗老爷罗夫人就是这般交代的:不让婉宜小姐去碰柔儿小小姐!”
薛妈妈脸一下子涨红了,面色剧变,忙道:“可不敢这般说!这,这都是老奴不会说话办事……”
问夏横眉倒竖:“那就是你这个老刁奴自己生的主意,要让我家婉宜小姐母女相离了!”
“不,老奴怎会生出这么恶毒的心思来……”薛妈妈还要辩驳,被陆风沉声打断。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陆风看向雷娇娇,说道,“娇娇,不要平白生事!”
雷娇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反驳道:“怎的是我在这里生事,分明是薛妈妈做得不对……咳咳!咳咳咳!”
气愤之下,咳嗽更重了些。
薛妈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间不知该如应对。
陆风叹气,似乎不好过分斥责雷娇娇,哄道:“莫气莫气,我不是说你不对……”他想了想,冲薛婆子道,“罢了罢了,薛妈妈你还是先上去等着吧!省得在这里……”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只是看了雷娇娇一眼。
雷娇娇气得又重重咳嗽了两声,眼泪都快溢出眼眶了。
薛妈妈怔住,她茫然地看看众人,眼见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雷娇娇身上,她只好应声道:“老奴这就出去,表小姐可千万别再气了!”
虽然这雷娇娇只是少夫人的表妹,算不得罗府的正经主子,可是罗府上下谁不是客客气气地待她?!
谁不知道,雷娇娇背后是六扇门的总捕头雷光?!
这样的身份,谁敢得罪她?
薛妈妈看了一眼抱着孩子的赵婉宜,嘴巴张了张,看了看雷娇娇的脸色,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敢说,灰溜溜地走了。
问夏缓了几个步子,才跟了上去。
雷娇娇这才面色一整,一改方才泫然欲泣的模样,凑到陆风跟前:“陆师兄好演技!还是陆师兄会配合我。要是冷姐姐,她才不跟我唱这个戏呢!”
陆风一笑:“我们抓紧时间!”
几人鱼贯进了赵婉宜的牢房。
赵肃扬去向衙役借来两条长凳。
赵婉宜抱着孩子坐下,赵老爷将女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见她浑身没有什么血污,这才放了心。
陆风开口问道:“表小姐,后日就是你行刑的日子。你有什么冤屈,就尽数说出来,我们也好为你翻案。”
赵婉宜抱着柔儿的手臂蓦地一紧,她抬眼看殷切望着自己的赵老爷,唇瓣抖动了几下,颤声道:“爹,女儿不孝……”
赵老爷心里痛意泛滥,抬手就抱住明显瘦了一圈的女儿,一连声道:“婉宜、婉宜!你听爹说,任是我们家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你会是杀了语春的。你告诉爹,你是为谁顶罪!是不是为罗闻彬?”
赵婉宜摇了摇头,痛苦道:“爹,我,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赵肃扬柔声劝道:“婉宜,之前是我们不好,让你一个人在这苏州城里无依无靠。现在爹和哥哥都来了,你说出来,我们会为你做主的!”
“是啊,姐姐!”雷娇娇也抓住赵婉宜的一只手,恳切道,“姐姐,你姨父是六扇门的总捕头。他这样的身份,你还要冤死,那这世间还有公道吗?那寻常百姓还能如何为自己鸣冤?”
赵婉宜轻轻摇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看着怀里紧紧抱住自己的幼女,喃喃道:“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的。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正僵持着,一直站在角落里,从头到尾没有出过声的叶伤槐开口了。
她说。
“赵小姐,你一死,柔儿至多也就比你多活一年功夫。你何不现在就带柔儿一起去死呢?何苦让她白白忍受一年没娘的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