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猿猴、恐龙、飞鸟、鱼、蚂蚁、树木、花草、蝴蝶……
身体……变作了好多生物,又不纯粹是某种生物,能够做出反应的感官有时是触角,有时是皮肤,有时是渴望新鲜肉体的复眼,有时……却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
在丧失痛觉之后,这样体验竟带给了她一丝新奇。(但也不排除是某种致幻的作用)
这样的瞬间里,她仿佛被裹挟在黑红色的暴风眼中,啊…她看见了一个文明……
一颗星球的兴衰,从一根分子链颤抖着分裂出另一根相同的分子链的时候……从海中的生命爬向陆地的伊始……从行于大地的生物仰望星空的瞬间……
啊……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恐龙的眼睛、三叶虫和蚂蚁的眼睛、细菌的眼睛、人类的眼睛……
它们不说话,可……
它们却又在诉说着什么呢?
上千亿双眼睛掠过,直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在其中一闪而过……是母亲。
“……”
她也静静地看着她,就像小时候的每一场梦境一样。
无数的信息有如洪流般几乎要撑爆脑海,而在即将溃灭的最后——
她“看到”一双灰绿色的眼睛,在这颗星球边,像是撕开宇宙的黑幕般睁开,仿佛整个星系的螺旋臂在围绕它旋转,菱形的暗瞳注视着星球,愉悦地微微眯起。
那双眼睛又闭上了,而再睁开时,却变成了漆黑的巨口,可怖的牙齿像是要享受这颗星球的美味,一口将其吃掉,咀嚼着……
咀嚼着……
“……”
崩溃了。
这种变化的进程崩溃了。
她……扭曲了一堆肉块。
或者说……是一大块无法活动的细胞集合体。
鲜血从那些勉强还能称作“皮肤”的表面以细细密密的滴状渗出,浸透了每一个细胞——她的“身体”只剩下这一团扭曲的血肉了。
这样的景象令人作呕,仿佛所有的生命与人性都被剥夺殆尽,只剩下这堆粘稠的、无意识的残骸。
鲜血泼洒在地面上,汩汩流淌着。
在那堆血肉之中,紫红色的神经脉络无序地纠缠在一起,如同无数条恶心的虫子在腐肉中挣扎着,仿佛想要寻找某种出口,但却被彼此拉扯、扭结,最终失去了方向。
有些神经脉络甚至已经断裂,断口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预示着这个可怖的实验即将走向失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与腐肉的气味交织在一起,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
“……”
原本脖颈上的吊坠,早就在她身躯剧烈而扭曲的变化中,陷入了她的身体里。
“——”
吊坠微弱的闪烁着,那所剩无几的力量,在熵的意识彻底沦陷的一瞬间,送去了一抹清明。
呃……
啊……
虽然只有几秒,可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把握住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动起来……
动起来!
动起来啊!!!
她拼尽全力去催动着自身的力量。
如果……如果我重构身躯的程度能快于扭曲侵蚀的速度……那样至少……
……
“啧,虽然比我预计的时间坚持得久了些,但看来结果和之前的实验体也没什么不同。”
tA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此刻有点兴致缺缺,看着倒在地上几乎没有声息的布满血肉的怪物,耸了耸肩。
瞥了眼那仍然散发着莹莹蓝光的方块,tA不在意地转过身,四只灰绿的眼睛转了转,也飘了过来,跟着离开:
“哼……真可惜,折损了一个。不过算了,这次的实验条件有些简陋。等我把另一个抓住,就直接带到实验基地去,或许可以再做一些调整……”
“……”
“——”
“————”
四只眼睛先察觉到了不对,倏地转过来盯着那堆肉块。
“……嗯?”
tA挑了挑眉,转过身,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惊讶。
“啊呀……看来,倒是我低估你了。”
咕、咕嘟、咕叽……
像是有一道光亮从那堆肉块的缝隙闪过,肉块上的脉络顿时活跃起来,犹如跳舞的音节般流淌着、欢腾着。
紧接着,那团血肉再度扭曲鼓动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毫无规律地变化,而是在被人有意识地改动着。
“啊……”
tA瞳孔微缩,目不转睛,不禁喃喃道,“……真漂亮啊……”
“咕咚、咕咚……”
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心跳声,那团已经不成人形的血肉突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开始蠕动,仿佛在受到某种未知力量的操控。
它的每一块组织都在剧烈地扭曲,竟缓缓支棱起来,似乎在挣脱那混乱的形态,逐渐被解构成了某种全新的存在。
“哗——”
在一声细微的裂响中,紫红色的神经脉络像活物般从血肉中脱离出来,以一种网状结构欢快地围绕着肉块活动。
与此同时,那团血肉也在不断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它不再只是毫无形状的粘稠物,而是像橡皮泥一样,被无形的手反复揉捏、塑造。
最初,它被塑造出一个大脑,接着是心脏,然后是身体的各个骨骼,各个器官,最后是肌肉群——一切都在快速成形,仿佛生命正在被重新编织。
那些神经脉络如同小精灵般,立刻贴附在这些新生的部位上,以一种极其复杂的方式将每一处组织精密地粘合起来。
而最后……便是皮肤的再生。
“哗……”
头部的结构率先完整起来,吊坠重新挂回了脖子上,她也率先睁开眼睛。
寒光凌冽、饱含杀意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射向tA。
熵瞥了眼身躯中其他将要被皮肤覆盖的地方,心念微微一动,连带着衣物也顺便建构了出来,将她包裹。
“哒。”
她站在方才的血泊上,仿佛之前那恶心扭曲的怪物只是个幻觉。
从无形的血肉中再生,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因为……
“咚!”
还没站稳两秒钟,她就又一屁股倒在地上了。
没办法,力量几乎在刚才的重构和抵抗侵蚀的过程中用光了。
“呼、哈……呼、呼……”
熵捂着头,大口喘气,力量的透支给她带来了一阵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