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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把祁煜和我的手机调成静音,两人趁着夜幕降临,躲在了绿叶的巨大阴影里。

不多时,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提着一桶晃动间带着水声的东西,走到了池边。

噼里啪啦的入水声后,那个男子也靠着岸边蹲了下去。

我和祁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那男子蹲在岸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没一会儿,平静的池面泛起了巨大的涟漪,那条刚才向着祁煜行礼的雄性人鱼从水中探出了脑袋。

他的嘴里叼着一条新鲜的鱼,那条鱼还在他嘴里拼命地甩着尾巴。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边蜿蜒下落,滴入水中,又很快被稀释到无形……

明明是有些血腥的画面,可不知道是因为那个男子美丽的外貌还是别的什么,岸上的男子竟像是被吸引了一般,蹚着清澈的池水,缓步凑到人鱼身边。

祁煜小声在我耳边说:“哼……看来,他是饲养员。”

听着祁煜明显带着嘲讽的声音,我突然想起他在摩天轮上,问我情侣手链是不是宠物项圈时的语气。

当时我还没多想,如今看来,他应该是很介意这件事吧?

心中百转千结,可我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对面一人一鱼的一举一动。

男子的手抚上人鱼的脸,我分明看见了人鱼眼底的不情愿,可他依旧那么乖乖地待着没动。

我不免有些疑惑,祁煜却反应很淡,像是早有所料般。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祁煜低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反应过来我在问什么似的,竟然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神情。

“明明你使唤我的时候那么顺手,结果竟然没想到吗?”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契约。

可确实,我第一时间没往那方面想,因为我从未想过要违背他的意愿,勉强他去做什么。

虽然可能之前不知道的时候,确实占着契约的便宜没少使唤他,但是当时我压根不知道,甚至还觉得祁煜听话的有些不正常。

但,那不过是情侣间的玩闹,跟这种……完全不同。

“那……有契约在的话,你还能把人带走吗?”

祁煜看了一眼那正在爱抚人鱼的男子,冷笑地哼了一声。

“有契约又怎么了,只要主人死了,他就自由了。”

我没想到他会用仿佛今晚吃什么一般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倒是祁煜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懂我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般。

“你觉得我不该杀他?”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

毕竟在我的印象里,我还是潜意识地把他当成需要我保护的普通画家。

虽然我也知道,他并非真是个普通的临空市民,甚至在N109区的时候,还是他助我脱困的。

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下意识地会想要站在他身前,去保护他。

最终我没有试图去说服他,因为我不是那条人鱼,我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也没有立场去替他原谅或者决定什么。

“他……想离开吗?”

祁煜看了一眼不远处过于温顺的人鱼,视线落在他伤痕累累的尾巴上。

“你知道的,我们是可以化为人形态,在陆地上生活的。”

我看了祁煜一眼,没太懂他的意思。

祁煜忽然收回目光,然后目不转睛地看向我。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会以人鱼的形态生活在池子里,甚至……吃生鱼果腹?”

我看着他略带压迫感的眸子,呼吸忽然一滞。

见我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祁煜的视线稍稍从我身上移开。

他并不想让我知道这些,也不希望将那些人的错误迁怒到我身上,可此时此刻他的情绪也需要宣泄……

祁煜再次想,如果是恢复记忆的自己,会在此时此刻处理得更好吗?

他比现在的自己更了解我,应该知道怎么做才能在这种时候取得平衡,让我不至于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吧?

“……我们回去吧?”

他忽然牵起我的手,拉着我悄然从池子边离开了。

祁煜一贯是骄傲的,他其实不喜欢低头认错,比起认错,他更习惯于一边嘴硬,一边做出补偿。

我在被祁煜拉走的前一刻,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池水中的人鱼。

刚巧不巧的,那人鱼好似察觉到我们离开一般,竟然也偏头向我们离开的方向看来。

视线对上的一刻,我总觉得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些什么,只是……祁煜走得太急,被灯光反射的阴影里,他眼中的光线太暗了,我没有看清。

回去的路上,祁煜的速度很慢,甚至好像是刻意放慢一般。

“祁煜……”

他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对于一向喜欢叭叭个不停的人来说,这种诡异的反常令人无所适从。

“你……生气了吗?”

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却并没有回头看我。

“你觉得,我不该杀他,对吗?”

我沉默……

祁煜没有动,也没有回头,我甚至不敢看他。

所以,也不知道他正看着远方天际的目光里,那幽蓝翻涌的挣扎。

深呼吸了好几次,祁煜没动,我也没有。

周围有仿佛自然协奏曲一般的昆虫鸣叫声。

在这样晴朗的夜空里,自然与人看起来相得益彰……

至少,看起来,似乎相处得不错。

如果……祁煜没有带我来看刚才那巨大的宠物“鱼缸”的话,我或许真的会这样认为。

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我还在感叹这里的建筑物与绿洲融合得那么和谐。

仿佛人与自然一直都相处得十分融洽。

可现在我还能如此认为吗?

又或者说,我还能欺骗自己吗?

虽然我没有祁煜的视力,但那条人鱼身上的陈年旧伤,还有邀请函上那明显与他身上颜色不同的鳞片……

无一不在向我诉说着这儿的表里不一。

我突然握紧了祁煜的手心,心中涌起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如果……当初被抓住的人是祁煜。

如果……被囚禁在这里,被契约控制的人是他……

我还能有这样的闲暇余地,去想些有的没的吗?

……

答案好清晰,果然人是一种低纬度的生物,感同身受这个词……是一种悖论。

只有刀子割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痛。

祁煜问我,觉得他不该杀了那个“饲养员”吗?

之前我还在想,或许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或许没必要直接杀人……

或许……

可如果将那条人鱼替换成祁煜呢?

我想如果是我,有人这样对待我的爱人,我只怕……不会是杀了那么简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