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正盛。
柳条垂岸,桃花初绽。
仙韵湖畔不乏赏春游船之人。
就在这春光烂漫中,今年新开的恩科放榜,榜文前人头攒动,几家欢喜几家愁,更有商户榜前择婿来凑热闹。
赵家宗族里有人上榜。
家人喜气洋洋的上门邀请郡主娘娘赏面自,过府赴宴。
赵非荀返京,一是为无尽炭,二是为今次恩科,放榜后,他要为青州府挑选年轻官吏,一一过目,遇上看中的还亲自与之交谈,可谓亲民敬业至极。
渐渐的,在文人墨客中,青州府的风评因这位巡抚大人略有好转。
只不过青州府实在忒穷。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学子寒窗苦读十几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榜上有名,挤入官场光宗耀祖,再看去年青州府一锅端了多少官吏,巡抚大人不要老人偏要新人,这些新科才子谁也不愿轻易将一辈子的仕途开端压在青州府上。
观望之人颇多。
而赵非荀想要的是心甘情愿为青州府效力的官吏,因而进展缓慢,离京之日遥遥无期。
锦鸢在京城里日子倒是过的丰富多彩。
禾阳郡主时不时叫她去聊天说话,还教她煮茶、插花、调香这些夫人小姐闺房里的雅致玩意儿。
京城里时兴的衣裳、首饰、糕点、玩法,禾阳郡主也都愿意尝试一二,常常带着锦鸢一起。
不用去赵府的日子里,锦鸢或与竹摇几个逗趣玩闹,或是自己看书绣花。
这日,竹摇、拨云忙着无暇理会她。
郡主也没叫她去赵府。
锦鸢得空,将攒下来小儿衣裳鞋袜收拾出来,出门去寻妙辛。
这回她没在包袱里藏银子。
而是带了时新珠花首饰,既便宜又新趣,还带了一提糕点。
再见妙辛,瞧着精神了许多,人也丰腴了起来。
妙辛见了锦鸢登门,笑盈盈的挽着她的手迎她进屋里去说话。
一路走进去,锦鸢看见院子有个婆子动作麻利的在晾晒衣物,见锦鸢进来,还殷切的开口:“娘子来客人了?可要留下用饭?我去买些肉菜回来?”
“不用,”妙辛笑睨了锦鸢一眼,亲热道:“她家里看的紧,不留下用饭。婶子忙完了,带着慧姐儿出去逛逛,好让我们姊妹俩说会儿体己话。”
婆子哎了声应下。
锦鸢道:“不用,我今次就是来看慧姐儿的,婶子只管忙自己的。”
妙辛咦了声,蹙眉佯装伤心捧心道:“妹妹竟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姐姐日盼夜盼,想见妹妹一面——”
这是外头小戏里的唱词。
锦鸢听过一回。
后面都是不大正经的。
这会儿从妙辛嘴里冒出来,她忍不住红了脸,用帕子去打她,“你也真是……快快住口罢!也不怕婶子听见笑话你——”
妙辛笑着躲过。
揽着锦鸢进里去。
锦鸢本还有许多话想问,可看着妙辛这般自在快活的模样,便知她已经扛过来。
既然都过去了,锦鸢也就不再多问。
抱着奶香白嫩的慧姐儿哄了一会儿,看小小的人儿冲着自己,笑的咧开嘴,露出一口软肉牙龈,发出咯咯的笑声,几乎要将人的心都熔化。
妙辛奶水足,吃的又好。
将慧姐儿养的极好。
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妙辛怕她累着,也怕小孩子的口水弄脏了她衣裳,想要伸手接过,锦鸢挪开,笑着回了句:“我哪里就那么娇气了,咱们慧姐儿才多少重,怎会累到人。”
妙辛看她耐着性子温柔的逗弄女儿,须臾后才察觉到什么,眼中生涩,连忙掩住脸上神情。
赵府有郡主、太傅。
规矩严谨。
如何会让一个通房丫鬟生下长子?
又坐了会儿,妙辛的男人回来。
依规矩,锦鸢应该避讳一二。
但这会儿在外头,妙辛又拿自己当妹妹看,锦鸢客气的见过后,并不曾避开,否则显得太过生分,反倒不好。
三人闲聊了几句。
妙辛看天色不早了,催她快些回去,怕她误了时辰,回去要挨罚。锦鸢看她一脸担心的模样,忍不住逗她一句,说慧姐儿实在可爱,自己都不舍得回去了。
妙辛扶额,吸了口气:“姑娘——”
“姑娘既然这么喜欢慧姐儿,不如索性认了作干娘。”
男人摸着头,笑呵呵的说了句。
像是无心之言。
锦鸢愣了下。
妙辛立刻瞪他一眼。
男人老实,却不善言辞,被瞪了后才知道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连忙站起身借口躲出去:“我出去砍柴,你们慢聊。”
等男人出去后,妙辛连忙解释:“你别在意,他那人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没有旁的意思。”
她与锦鸢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锦鸢处处照顾,是冲着这份情谊,她能坦然受之,自己也将锦鸢当成姊妹以心交心。
在这份情谊下,锦鸢喜欢慧姐儿,给她衣裳、玩具,都是因两人的情分。若是他们开口让锦鸢认作干女儿,更像是他们要求锦鸢今后也要时时刻刻照拂慧姐儿,哪怕锦鸢不介意,但在妙辛看来,这份情谊也变了味道。
锦鸢真心待自己。
自己也必真心替锦鸢考虑周全。
锦鸢眉目温柔,浅浅一笑,哪怕在简陋的屋舍里,不算敞亮的光线下,也难掩莹白玉嫩的美人面,一时间,让妙辛也看呆了,褪去柔怯后的锦鸢,何时变得如此动人妍丽?
直到耳边传来锦鸢含笑的声音,“我知道。只要慧姐儿唤一声姨,我就疼她。”
妙辛回神,眼中渗出笑意。
哪怕锦鸢再变,但仍旧是她所熟知的锦鸢。
她凑过去,伸出手指叫慧姐儿的小手握住,笑着道:“那可就委屈鸢姨了,回回都给慧姐儿送来这么些好东西,是吧慧姐儿?”
慧姐儿哪里懂得。
听见娘亲逗她,就咯咯的笑。
锦鸢也被引出了满脸的笑意,“不委屈,鸢姨心里甜的很呐。”
最后还是妙辛看不下去,赶着她回去当差。
在锦鸢出门口。
男人抱着慧姐儿站在屋门口,有些担心的问道:“刚才我说的话不对,姑娘没迁怒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