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夜豪么?”
“我有夜豪的记忆,但我只怕已经不是那个叫做夜豪的人了,我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具肉体已经不属于夜豪,更是变成了另一个人--荒人。”
“什么是荒人,为什么是荒人?”
“荒人就是生活在荒原上的人。至于为什么是荒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荒人,我只是觉得这具肉体就是会为了投放到荒原上而制造出来的。”
“那你现在应该叫什么名字,如果你不打算以原本的名字示人,毕竟就算是我都无法确定你究竟是否还是你。”
“事实上就算是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现在究竟算是什么人,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依旧活着有什么意义。除了那些移植过来的记忆,我什么都是被制造出来的,一个人造品而已,或许和bm-35号一样,我也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但可悲的是,bm-35号多少已经有了自己的灵魂,而我的灵魂在哪里?我只是感觉到这个躯体之中空空荡荡的,没有丝毫的归属,有的只是来自黑暗的呼啸,一个枯萎的世界。”
“可我不会不认你,我知道你是谁,你也必须是夜豪。”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这很不安全,你们包括我自己都无法知道这个身体里面究竟还有什么东西,这个东西会不会在某一天变成炸弹,将人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希望都炸得粉碎。相信我,无论是你还是我,以及其他的所有人都不会想要这个结果的。”
“可现在你已经没有了选择。我已经带你看到了,病菌、巨兽、粮食、厄斯这些已经将我们的希望消磨殆尽。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却是做了一件事情——--你点燃了我们的希望。从没有人敢想象虬虬会被人类杀死,而且是以这种摧枯拉朽的暴力杀死。他们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如斯暴力,但只要你拥有,那么我们都可以拥有。拥有暴力,我们将重新拥有希望。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无论你是谁,你都必须将暴力的希望之火传递下去。”
“暴力的希望之火?”他苦笑起来。
暴力也能够成就希望之火?
“是的,我们需要暴力,正如他们一样。”她将他从后面拉到了一个台子上,随从为他们拉开了帘布。
下一刻,如同海啸一般欢呼的声音陡的冲了上来。
所有的避难所居民都聚集到了一起,他们为了台上的改造人,那个英雄改造人而欢呼,他们哭泣着,用尽前所未有的力道呼喊着,仿佛要将欢呼声掀开避难所之上的地面,冲过迷雾,直到万米的高空上,宣示着人类的生存权以及对这个星球的占有权。
“你看到了吧?你已经从嫌疑犯变成了英雄,现在你的已经不是你自己一人的了,而是所有人的。你建立了夜莺,就必须有始有终。”
他摸着那手感十分陌生的鼻子,在那里苦笑。
“你就是夜豪,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是还是不是,从此刻开始你就是夜豪。”她说:“你愿意承认自己,也不愿意为自己命名,那么就由我们来代替你决定!”
夜莺最后的首领,夜若梦向着下方高举了手,数万居民立刻将他们的声浪化成了犹如冲击波一般的爆炸。
“夜豪!夜豪!夜豪!”
他就仿佛站在鸟巢之中的偶像,数万粉丝在那一刻高喊着他的名字!!整齐而划一,远远传播出去。
这一刻,他那冰冷的空洞的灵魂所在生出了一丝火苗,然后他便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而又如同多年陈酿一般的甘甜。
那是爱的味道,在遥远的彼端。
达达尼尔兀自坐在迷雾和荒原的边界上,一动不动。她周围的荒地上生出了一团罕有的绿色草甸,而那草甸越长越高,直到将其身影全部隐没其间。
过往的荒人知道这片草甸里的是谁,而有关达达尼尔的歌谣也开始在荒原上传唱,那是对亲眷之情的美好祝福以及分隔两地后的无助和惆怅。
这片草甸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绿洲,也成了献祭之后荒人们的祭拜之地之一。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那个叫做达达尼尔的荒人是否还在其中,因为她的气息已经在其中消失了很久。她或许只是剩下满是思念而没有知觉的躯壳,在荒原甲下慢慢的腐化,然后渐渐成灰。
是的,她确实已经开始化灰,心灰意冷之下,厄斯化占据了她大部分的灵魂,无心的痛苦成为了她最亲密的伴侣。
献祭季已经过去了两次,狩猎季也很快如烟一般紧随,最后来了第二个七夕季。黄人们又再次聚集到边界上,他们聚在这里等待着他们团团的到来。
万米的高空上,本是透明的天空忽然摇动起来,然后向着荒原靠近,一个个管路从那透明的天空上伸了下来。一具具赤身露体的改造体从管路之中滑下来,滑到那些兴高采烈而又虔诚无比的荒人怀中。
他们的团团降世了,他们开始为其擦拭身子,待其苏醒之际,引领进入到帐篷之中,进行着灵魂引导的仪式,最后去处狩猎季中早已经准备好的荒原甲,温情脉脉的为他们的团团穿上。
从这一刻开始,无论老荒人还是新生的团团都有了依托,灵魂也有了去处。
欢声笑语在这片荒原的边境地上此起彼伏,春天也随着这欢声笑语而来到。新的一年又是开始。
一点亮光在这个时候陡然的闪了一下,在达达尼尔的心田处,灵魂的田野上闪了一下。
她那枯槁的身子也随之颤了一下。荒原甲上已经满是灰尘,甚至长满了青草。
达达尼尔站了起来,陡然身上的灰尘,她的眼眶之中闪动着远比星辰还要璀璨的光芒。她手里紧紧的捏着那枚水晶,她忽然放声大笑,然后又放声大哭。
正在带着团团一同向青草甸祭拜的黄人们均是伏在地上,愕然的听着,然后看着。他们看到了达达尼尔缓缓走出草甸,她周身缭绕着黑色的雾气,在那雾气之中却又闪动着不计其数的星光。
星云,恒星的诞生之地。
达达尼尔的目光看向了北方,看向了迷雾之中,将寄托在心里的灵魂送向了遥远的彼方。